第25章

虞阙说他是从永巷里走出来的，命不金贵，大师兄无需路途照顾，说不定还能帮大师兄的忙。

抵达歇脚的地方，虞阙便自动牵着马去喂草，他身边的夏钦方找铺子买吃食，宋吟独坐在车内，从前都是他照顾师弟师妹，怎的现在忽然颠倒，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车里放着虞阙的佩剑，图案纹饰皆是锦衣卫锻刀所打造，宋吟仔细端详，然后将剑拿起比划了几下。剑出奇地轻巧，剑刃也比寻常规格更薄，习武的人拿在手里仿若无物。按理说，重剑受大众喜欢，手感挥舞都更具杀伤力，近年来，就连女弟子都更倾向于重剑之类的重型兵器。

锻刀所按规制锻造，虞阙这把大抵是专程定做的。剑柄刻“锦”字，笔画末梢是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取高洁君子之意。

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自然是配不上此花。

“师兄对我的剑感兴趣？”

宋吟摇头，旋即将剑放回原处，双手交握，目光从剑鞘挪至站在窗边往里眺的虞阙。虞阙鬓角的发湿透，水珠顺着脸部的弧度自下颚滴落，睫毛眼皮还挂着晶莹，他举起拎在手中的水袋道：“师兄也要洗脸吗？”

两人离得近，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虞阙侧脸，正午光太强，似燃烧般灼眼，将眼前少年高挺鼻梁的软骨处都映衬地肉眼可见的透明，就连皮肤上的绒毛都很清晰。

半晌，宋吟才从怀中拿出帕子说擦擦吧。

“谢师兄。”虞阙说。

帕子从手中抽离时，有意还是无心，少年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掌心，宋吟心头竟奇异地发痒，不知从何而来，消失地也迅捷。

饿殍遍野，一路经过全都是难民，虞阙说巡防营把手长安城门，严防死守流民逃入长安。城内歌舞升平，城外萧瑟狼藉。

其实不止是长安，远离长安的各城皆如此行事，自顾不暇必然无法接纳，即嬴山地界近年也都是这么做的。

王朝更迭边疆霍乱，能有多少个歌舞升平，荣辱兴衰皆在权利者一念之间，百年内若能保持二十年国泰民安便已算大幸。晨昏就在这种惊惧中度过，使人的感知逐渐迟钝，最后能淡然面对战争与死亡。

并不算好事，但于家破人亡的人来说已是治愈心伤的最佳良药。

难民饿得没有力气再行走，只能都堆坐在城墙脚，守城军时不时从城中跑出来将他们驱赶至几百米之外的林子里，哀嚎遍野，令人不忍直视。宋吟看在眼里心知无法救助，却忍不住多看几眼。他轻叹出声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整个人横过来背对车窗，虞阙手臂从眼前穿过，径直将车窗关死上锁，道：“别看了。”

“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没什么，”宋吟摇头，“你才是少注意这些人才好。”

活得越长，对情感好像就越迟钝，宋吟无法想象自己如果真清心寡欲时是何种模样，像嬴疏吗？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只是端站在原地都让人望而生畏，身形单薄却好似能扛起千钧，弹指挥间决定生杀。修仙是避世求长生，更有灭欲的本质，无所求无所愿时，自然对悲欢离别看淡，好像死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

这种活法让宋吟畏怯。

途径各城需出示通行证，夏钦方停车后喊道：“公子，通行证！”

虞阙带着通行证前去核验，守城军在城外专搭了个棚子，请识字的文书先生查看通行证等。守城军接过虞阙递来的通行证，文书随口问道：“小公子气度非凡，探亲还是经过？探亲需进城后再次注册获得居住权，经过前往其他城，不得在城中停留三日以上。”

“我们今日便离城。”虞阙道。

先生似是上了年龄眼睛不大好，将通行证捧在眼前仔细瞧许久，惊讶道：“是即嬴宫的车架，小公子原来是修仙之人。”

普通人见修仙者必然多瞧几眼，文书先生话音刚落，守城军们便都将目光投过来，虞阙板着脸不搭话，下车时的笑意也顷刻消散，夏钦方上前一步挡住自家公子催促道：“快点，我们急着赶路。”

文书先生连忙从抽屉内取出印章，沾了红色印泥边盖边道：“近日总是有凶兽半夜到城里抢粮食，都不知道死多少个打更人了，现在大家伙也不敢随便上街。”

守城军：“是啊，每晚值班要捉凶兽，可赶到的时候那畜生早就跑得没影了，妈的，前段日子还折了好几个弟兄。”

另一人道：“我岳丈整日撺掇我媳妇与我和离，说这份差事太危险了，万一她当寡妇日后都不好再嫁人，我能怎么办，现下只有参军才有饭吃。”

“那你们就没想过求助正规军吗？”夏钦方问，“我记得百里之外就是庆王的长德军。”

“长德军？！”

“我呸！”

“他们好酒好肉被朝廷供着，没钱就找附近州府要，指望他们捉畜生，倒不如让那庆……哎先生你打我干什么！”

文书先生皱眉，咳嗽道：“管好自个的嘴，大人们地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嘴！”

他双手将通行证交给夏钦方，目光却是向着虞阙，显然是知道虞阙才是主事人，又或者是……刚刚那位下车走向角落的年轻人。

“公子，宋公子他方才下车跟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夏钦方小声提醒。

他笑呵呵道：“往年仙盟都会派各位修仙的公子小姐们帮百姓们驱妖逐魔，不知今年是怎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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