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师弟，他不是牙疼，是被你气的。

宋吟欲言又止，曾城禄这种人是在何时都会保持稳中端庄表演天衣无缝的，虞阙这一脑门算是将他表情撞开了个裂缝。实在是好玩极了，他扶着虞阙控制着他，不让他再做什么出格引曾城禄掉面子的举动。

他调转虞阙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道：“师弟，自己能找到回房睡觉的路吗？”

喝醉酒的人反应普遍比正常人更慢，宋吟又重复几遍，耐心等他自己听进耳朵里，虞阙半阖着眼，蓦然睁大，那双灰蓝色的湿润眼眸似是含了一汪春水，“师兄，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唉。”宋吟摇头，他将虞阙那杯放凉了的水拿起，往人嘴中灌了点，道：“喝点水润喉，喝光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曾盟主实在对不住，我看你这下巴也……这样，下次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宋吟抱歉道。

曾城禄的下巴还在隐隐作痛，但还是面带得体笑容，虽显得略有些勉强，好在是仪态保持住了。他理解道：“无妨，虞小兄弟年龄尚小，不耐酒力是常事，也怪我多灌了他几杯。时间也不早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

他走到虞阙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也请小兄弟下次也赏光与我再对酌几杯。”

虞阙哼哼两声，已经栽倒在宋吟肩头，不说话了。

曾城禄送二人离开前厅，待宋吟越走越远，只要绕过第一个拐角就彻底看不见时，他扬声道：“我今日所说，还望即嬴宫能慎重考虑，明日议事请宋公子准时参加。”

宋吟脚步一滞，然后继续朝前走。

回到厢房时，醒酒汤已经放在桌边还冒着热气，宋吟顺手摸了把觉得烫，虞阙此时饮下定要全部都吐出来。他把虞阙安置在软塌中，晚风吹得人瘆得慌，关门时，宋吟掌心贴着门扉，忽然说：“其实你没醉。”

“醉了。”榻边的人回道。

语调沙哑，烈酒对喉咙还是有损伤的。宋吟用手指在空中虚点几下，拳头大小的阵法随着指尖所指的方向朝前推去，然后紧贴着木门，莹蓝色顺着木纹缓慢渗透转瞬即逝。

这是膈应避免被窃听的法阵。

只有曾城禄所在的空间中，虞阙才会将整个身体都搭在他的手臂，死气沉沉地嘴里说着胡话。而当他们消失在曾城禄视线时，压在肩膀的重量陡然减轻，虽肉眼可见他挨着自己，但能感觉到虞阙是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他只要虚虚用手扶着，对方便能自己朝前走。

虞阙单手撑着床沿身形摇晃，他起得有点猛，头晕眼花没缓过来，便又一屁股坐回去。

宋吟无声地叹息，其实虞阙掐的时机很准，曾城禄就是想当场让他做决定，把他架在台子上逼迫着同意以人献祭。

以宋吟自己的认知来说，杀人与被杀，都比不上强迫别人献祭来得残忍。罔顾人伦，擅自将天下安危作为道德制高点，所有拒绝的人便都是罪人，不懂得舍小家为大家。从前史书上有过朝代以活人祭祀，但随着无数人的反抗，演化至今已完全用牲畜代替，人不必遭遇火烤水淹等堪比下狱的重刑。

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大多都是要以人的血肉为引，行逆天背德之事。

蓬莱洲所藏禁书最多，却也是最邪门的，当年蓬莱洲掌门与苗疆擅长巫蛊之术的巫女成婚，巫女带过去不少用蛊奇书。宋吟对苗疆知之甚少，苗疆人逐渐与中原融合联姻，已经很少有真正会巫术的修仙者，据说那位巫女便已经是全族最后一位善于用蛊的族人，她死后苗疆巫术自此落寞，再无人提及。

“恐怕其他门派的人已经同意用活人献祭的方法，曾城禄担心在议事堂中有人犹豫，索性私下宴请将各门派逐个击破，”宋吟沉思，其实议事堂也并不如外界想得那么和谐，近年局势变化太快，分崩离析也就是转瞬间的事。有人喜欢做墙头草，一旦有人拒绝活人献祭态度坚定，那么墙头草便会缩回去等待最终结果，结果没出来前他们不会贸然出头。

“在我看来，恐怕只有师兄反对献祭一事。”

虞阙脱下外套，将领口稍稍敞开透气，烈酒暖身灼胃，他出了一身汗。

宋吟走到虞阙面前，将醒酒汤递给他，虞阙自然而然地俯身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醒酒汤喝光，然后舔舔嘴唇笑道，“谢师兄。”

目光落在略带红润的唇瓣，宋吟无奈道：“议事堂不是我的一言堂。”

即使他反对，却也抵挡不住各派对即嬴宫的施压。如果不合群，即便你做的是对的，那也当有罪论处，绝大部分利益集体都不允许出现有悖潜规则的正确规则出现。曾城禄让议事堂逐渐分化，议事变作表面功夫，像是一台戏，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你方唱罢我登台。

只压榨中小门派，确实能抑制其发展，而中小门派也不敢将献祭之时公之于众，那样便会大大减少修仙人数，世人在世上走一遭虽抑制不了生老病死，但总是怕自己早死的。

宋吟隐隐感觉仙门几家独大的日子要逐渐过去，仙盟这个联盟也迟早要崩溃，却不知何时才会轰然倒塌。

虞阙问：“那明日你打算如何应对？”

宋吟笑了下，没出声。

他竭力救助贫穷百姓，想让自己见过的每个人日子都能好过点，世人皆道即嬴宫的宋吟乐善好施是个好人，但有多少软刀子都是他亲手递给行凶者，他总是在协同谋杀。如果只是宋吟，他大可以快意恩仇，然而即嬴宫是他的家，他不得不为了即嬴宫上下而做出每个艰难至极的决定。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