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巡防营驱散围观百姓，十几人的队伍一分为二，一队将人捉回巡防营听候发落，另外的留在原地清理残局。

诗会的主事被士兵捉着后颈皮，见士兵松懈时，猛地挣脱禁锢往回跑，冲向世子，但下一秒便踉跄着被一脚踹倒。

出手的是世子身边的侍卫，世子没回头，道：“周蛮，我四处逛逛，处理好后回来复命。”

周蛮道：“是，世子。”

“愣着干什么，偷袭世子可是大罪！”他扬声，挥了下手道：“严加看管，把这个人单独提间牢房丢进去。”

散落的纸张随风飘扬，而后在一片狼藉中落地，参与诗会，或者是围观的，均匆忙四处逃窜，鞋尖脚底携带着以小楷所书写的题面，或者已经当场作好下联预备回答的词句。

宁逐微微低头，想看清脚边被撕碎只剩半页的对子。

前夜里下雨，淅淅沥沥地吵人休息。晨起时，雨势逐渐转大，本以为元宵佳节得在这片湿淋淋中收场，没想到午后太阳升起，一副要蒸干潮湿的模样。

圣上突发奇想，欲与民同乐，原本风平浪静，古井无波的巡防营，迅速鸡飞狗跳起来。

年节里，巡防营也是得倒班休假的，虽说得防着城内出事，巡查规格更森严，但到底还是能几班倒，每位士兵都可回家与妻儿欢聚半日。

本以为今年也这般度过，没成想皇帝居然要出宫！

千算万算，算不到上头贵人们的心思。

恭庆王夫妇今年也在边塞过年，只留儿子一人在京中，不过这些年夫妇二人也没怎么管过世子，教导世子的活，全都交给了皇宫里那位。

皇帝觉得弟弟忒不负责，却也喜欢宁逐，宁逐一年中大半时日都在皇宫生活，比起恭庆王府，大内倒更像是他的家。

皇帝与皇后情深义重，皇后死后便荒废后宫，以至于膝下孩子不多，与皇后唯一的儿子，因出了些事导致智力不全，皇帝有心思也不能与儿子讲。好在有宁逐在身侧陪伴，他把他当儿子养，倒让他觉得日子变得有趣些。

世子性子沉静，甚至有些过分沉静过头，自他识字后，便喜欢去国寺听高僧讲授佛法，皇帝怕他过分远离俗世，偶尔叫他去巡防营散心，巡防营哪个不是生得七巧玲珑心，对于宁逐的驾临，自然是千百个愿意。

宁逐离皇帝最近，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即有大半代表皇帝的心意。

做臣下的，能最快了解圣上心中所想，必然对办差有利。

皇帝要游元宵灯会，巡防营立即将所有休假士兵召回，恭庆王世子提出他也可带一队人马巡逻，吓得大统领险些跪倒。

世子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哪能带兵护卫安全，他是得被护着的人物。

“世子不可啊……”大统领眼巴巴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宁逐。

宁逐双手扶住大统领，淡道：“大统领不必担忧，京城治安在大人的治理下已两三年未出岔子，本世子见大统领公务繁忙，不由得心生佩服，我心意已决，还请大统领不要推辞。”

不去巡防营待着，便得跟皇帝一块游赏，宁逐简直太明白皇帝触景生情的习惯，保准要拉着他回忆往昔，想想都头皮发麻。

人影纷乱，视线也不甚清晰，宁逐正要认出纸中所写，却忽然被昏暗所笼罩，那人挡着他的光，负手而立。

“在看什么呢？”

他说着，上前一步，正好踩住纸面。

宁逐：“……”

“花好月圆。”耶律昇笑道，“小公子不必再瞧了，我帮你看。”

“上联花好月圆，下联么……”

宁逐怔了下，随后面上浮现一股不太明显的潮红。

眼前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正用一种他最讨厌的玩味眼神看着自己。

宁世子自小受恭敬长大，哪里见过这种不恭敬，甚至是有些放肆的动作。

“怎么脸红了？”

耶律昇又说：“是因为对不出对子，羞、愧、难，当？”

最后四字，他每吐出一个，便刻意停顿几分，恰到好处地踩在宁逐饱含怒意，即将崩断的神经上。

但当他尾音还未消散，又上前一步，这次跨得小，因为他再迈一大步，就要踩着宁逐的脸登堂入室了。

两人离得很近，一股莫名好闻的花香钻入宁逐鼻翼间，只听极为清脆的“咔哒”声，像关闭了什么，但又像是开启了些什么。

指尖的温润，随着肌肤相触而蔓延至整个手臂。

宁逐没被冒犯过，自然，耶律昇也并不常见这种性格的同龄人。

长得跟朵花似的，比大凉最美的姑娘，还要娇俏几分。倒不是说他举止不像男人，能看得出他被教养得特别好，且真正的美人就是雌雄莫辨，方才活色生香。

但他方才指挥巡防营的模样，又十分熟练该如何故作老成，叫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人的情绪，先是从眼神中窥得。

耶律昇轻易抓住宁逐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先他一步扣住他拔剑的动作，并将手掌贴在他的手背，将其出鞘半寸的剑刃推回剑鞘。

眼前的少年，眼眸呈现出颇为剔透的海蓝，更因含着盈盈笑意，仿佛蒙上了一层潋滟水光，他不是中原人，宁逐判断。

如此纯净的颜色，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凉人。

不能与其交恶，宁逐不着痕迹地后退，道：“下联我对出来了，阁下勿要随意拿人打趣。”

“哦？”耶律昇抱臂道：“你说。”

宁逐：“上联，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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