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缠情
白逸行已经在床前守了一宿。
有关广陵的一切，他不想知道，也不想过问。自从回来后，他就一直将自己关在这里，守着梁含笑寸步不离。
床上的人早就喂过了两次药，但是至今未醒。他面色惨白，瘦得两颊都深凹了下去，露出一对高高的颧骨，看着有些骇人。
天明时，白邈行送了早膳过来，问道：“逐明还没醒吗？”
“他亏损得太狠，得慢慢补。”白逸行只是稍稍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但目光还停留在梁含笑的脸上。
“你先吃点东西吧。”白邈行把带来的粥给他，白逸行只是略看了一眼，便摇头道：“我什么也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否则你哪有精力照看他？可别等他好不容易醒了，你又倒下了。”白邈行劝道。
白逸行于是接过碗来三两口吃完，又囫囵咬了几口饼，匆匆对付了一顿早饭。
“这个是给逐明的。”白邈行等到他吃完，才将另一碗补汤端了出来，“大夫之前叮嘱过，即便是没醒，药和补膳也不能断。”
兄弟俩一人扶住梁含笑的身，一人拿着汤匙来喂。
“大哥，我们多少都听说了一点，广陵那边……真的是逐明拿他自己的骨血来入药的？”
“他亲口对杜大夫承认的，而且他这手臂上……”白逸行垂下眼，将梁含笑的两只袖子都挽起，露出那些细小未愈的针眼和青紫成片的淤青，“他每次在不同的地方取血，若他真是不死之身，只怕这两只胳膊早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还好发现得早。”白邈行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忍继续直视。
白逸行自责不已，“怪我，是我心大，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就连看出他脸色不好，也只以为是他耗神太多。”
“大哥，错不在你。”白邈行劝他，“逐明若想瞒住你，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你真的无需自责。”
“不，有件事你不明白。”
“什么事？”
“笑笑原本不想救这些人，因为他母亲当年受过许多广陵人的流言蜚语，而我们上次去广陵时，他无意中知道了。广陵出事时，他问过我，他该不该救这些人。是我，是我一直在无形中强迫他救人。我明知道他很不愿意，但还是希望他去救人。”
白逸行一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应当千刀万剐。
“大哥——”
“他师兄说找到了可以给他解毒的法子，我们原本要去上京的。若我能一意孤行不让他救这些人，若我当时就替他决断下来，他根本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哪儿能都是你的错？若是逐明知道你会这么想，他又该如何自处？”
白邈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给梁含笑喂补汤。
不知是不是梁含笑在昏睡中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这一口补汤下去，他竟然呛住了。
白逸行心里都是一紧，慌忙来抚按他的后背，急喊道：“笑笑？”
梁含笑咳嗽几声，终于睁开了眼。
白邈行忙放下碗，也问道：“逐明，你觉得好些了吗？”
梁含笑脸上还是没什么颜色，睁眼的刹那间，他险些忘了自己都经历过什么，开口时，喉咙也是沙哑得没有力气。
“我……”
“先别说话。”白逸行把补汤又端来，“笑笑，把这个喝了，喝完再睡。”
梁含笑喝完之后，面色略有舒展，声音虽然依然沙哑，但好歹能说出话了。
“这是哪里？”
“晚枫居，大哥房里。”白邈行道。
梁含笑侧过头看向白逸行，还在疑惑，“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逸行哪里忍心在这个时候与他计较，只是笑说：“昨天回来的，东里系与褚师然到了，便让你先回来，怎么，睡了一觉，都忘了？”
梁含笑回想了一番，但是没有半点印象，他摇头，“我不记得了。”
白逸行扣着他的手指，将语气放得很慢，“那是因为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忘记那么点事情也是正常。”
梁含笑翻了个身，侧躺着看他，“我做了个梦，梦到师父了。”
白邈行悄悄地离开，走之前将屋门小声地带上了。
“师父还是那个样子，我以为他会责骂我，可他没有。”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责骂你？”
梁含笑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慢慢说道：“因为我杀过人。手起刀落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感觉。血喷在脸上虽然是热的，但我还是觉得冷冰冰的。”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问：“广陵稳定了吗？东里系怎么说？”
白逸行搪塞他：“我又不懂医，他说了一堆，我也没记住。你当时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赶紧先回来了。”
“哦。”梁含笑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他打了个哈欠，对白逸行道：“我想再睡会儿，你上来陪我。”
“好。”白逸行脱了外衫和鞋子，上来之后抱着他轻轻拍了两下，哄道：“睡吧，我在这里。”
梁含笑一觉睡到了日落黄昏。
他醒来时，听到头顶的声音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梁含笑想了想，道：“清粥吧，加点糖。”
“好。”白逸行起身，走之前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躺好别动，等我回来。”
这个时辰的厨房，正是人多的时候。
众人看到白逸行突然来了，就猜到定然是梁含笑醒了。白迎夏第一个说道：“大哥，刚刚，逐明哥的那个护卫送来了一封信。”
白逸行接了过来，白迎夏又道：“二哥让我们最好不要去吵他休息，这信就扣在我这里了。你现在过来，是逐明哥醒了吧？药还煨着呢，要一起带过去吗？”
“嗯。”白逸行将信收好，提着粥和药匆匆回来。
梁含笑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望着头顶的帷幔，听到门声一响，立刻转看了过来。
白逸行先将信给他，“阿莱骨送来的。”
梁含笑拆开看完后，又原封不动地将信纸折好了塞回去，忽然道：“你骗我。”
白逸行问：“我骗你什么？”
梁含笑看着他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广陵根本就没有见到东里系与褚师然，他们还没有到，是不是？”
“是。”白逸行索性承认，他在床沿上坐下，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有力气了？有力气了，我们就来算算账。”
他一把拽住梁含笑的手臂，掀开他的袖子问：“你先说，你胳膊上的这些针眼和淤青，是怎么弄的？”
梁含笑往后一缩，可白逸行将他抓得紧，他一下子没挣脱，于是垂下眼不言不语。
白逸行尽量平和着语气对他说话，“你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了？你几次三番支开我，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一直在用你自己的血做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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