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孤行
梁含笑在床畔坐守一夜，直至阿莱骨的脉象稳定下来又沉沉睡去，他才走出隔房伸了个懒腰。
东方已有白色显现，属于阿莱骨的最难捱的阶段已经过去，而属于梁含笑的最难捱的阶段才刚刚开始。
他望着窗外定定地出了会儿神，等回过头来时，见白逸行正看着他。
“怎么了？”梁含笑迅速换上笑意，“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白逸行摇摇头，走上前揽住他，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梁含笑问道：“你跟着我一宿未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白逸行则问：“后日什么时候进宫？”
“申时吧。”梁含笑想了想，“宴席酉时才开始，国君重脸面，只要还没撕破皮，我就得恭恭敬敬地先去给他请安。”
“府里的下人都遣散好了？你动作这么快，不会令人生疑？”
梁含笑道：“若是真要遣散，动静自然得传出去，所以我给他们告了假，让他们分批之后陆陆续续地走。反正只要不在上京，怎样的理由都是好的。”
白逸行又问：“阿莱骨现在连床都不能下，你要将他怎么办？”
梁含笑笑道：“这就更容易了。昨日晚些时间，我对那几个乞儿说，万民厦日日人来人往，有些喧闹，实在是不适合阿莱骨养病。我就问，能不能借他们的住处一段时日。带头的那位老伯一听就答应了。就这样，我替阿莱骨寻了个万全之所。”
白逸行在他脸上轻轻一捏，倒是佩服，“你啊，鬼点子真是多。”
梁含笑叹叹气，“与后日的宫宴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白逸行问：“可是现在缺了霍木格，胜算岂不是少了一分？”
梁含笑道：“但是目前来看，已经不能继续拖下去了。毒蛛已然显身，国君要对瀚冰宗下死手。一旦没了瀚冰宗，仅凭我和三殿下的力量，便是毫无胜算。现在虽然不是最好的时候，但却是最不能错过的时候。”
白逸行只是“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话语。
梁含笑听出他这一声有些不同寻常，问道：“累了？要不先回去吃点东西，再歇个觉？”
白逸行其实不累，但他顾念着梁含笑的身体，于是点点头，“好。”
别院本就冷清，如今下人们都被梁含笑遣走了，越发显得孤寂。
梁含笑看着这一地的枯枝落叶，不由得心生悲怆，“我约莫还记得我娘在世时别院的模样。她爱打理花草园子，那时候的地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即便是入秋后有了落叶，也是一早一晚勤于打扫。娘爱热闹，所以当时别院的人很多。”
“后来她走了，爹爹就很少露出笑容了。再往后我也大了，拜师之后更是经常宿在万民厦。”他看着院子里枯败的含笑花树，幽幽地叹气，“我现在能体会爹爹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感受了，好多东西都只剩下了念想，什么都是触手难及。”
他说着，抿嘴露出个勉强的笑，“算了，不说这些。我记得厨房还有些馄饨面皮，是贺管家叫人备下的，我做给你吃。”
白逸行没有插手，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他生火烧水，然后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趁热吃。”梁含笑递上勺子给他，“寻常人还没这个口福。”
“好好好。”白逸行舀起一只吹了吹，一口吃下后赞不绝口，“我们笑笑还有这手艺呢？”
梁含笑笑道：“你都吃过我做的那么多药膳了，现在才记起来夸我一句？”
白逸行喝了一口汤，对他招招手，“过来。”
“做什么？”梁含笑虽然疑惑，但还是顺从地从对桌过来他身边。
“不做什么。”白逸行把他揉进怀里，道：“天冷了，两个人一起吃比较暖和。来，坐我腿上。”
梁含笑顺势亲他一下，道：“你现在调戏起人来，也是不动声色，我甘拜下风了。”
白逸行笼住他两只手搓了搓，笑道：“我调戏我自己的家室，碍着谁的眼了？不是你说我品行无双，有样有貌，喜欢得不行的？”
梁含笑红了红脸，抽出手来在他肩上一锤，“好你个光风霁月一表人才的白谦文，你竟然偷听！”
白逸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听了又怎样？我总得防着有人来挖我的墙脚，可不得看紧了？不过我好像记得有人曾说我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这人可真是记仇。
梁含笑轻轻咳了咳，装佯道：“是吗？谁说的？”
白逸行在他腰上一掐，道：“是个与我幽过会、同过榻的小妖精说的。那小妖精当时瘦瘦弱弱的一个人，不禁逗就算了，摸上去也没有几两肉，抱着还硌人，完全没有我怀里的这个舒服。”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梁含笑适时打断，“多久的事情了，你还要拿出来说。赶紧吃，都要凉了。”
白逸行于是一个不落，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冬日的阳光对于北域而言可谓是作用全无，两人就这么窝在厨房烤火，不消一会儿，白逸行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困了？”梁含笑问。
“有一点。”白逸行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梁含笑合上手中的书放于一旁，道：“那就回房睡会儿去。”
白逸行忍着困意拉着他，“一起，不抱着你睡，我心里不踏实。”
“行。”梁含笑起身，“抱我好睡。”
“别回房了。”白逸行拽着他，看了一眼身后，“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床？回房了还要重新烧炭盆，多麻烦。”
梁含笑顿时哭笑不得，“我堂堂一个二品亲王，竟然要陪你睡柴房？”
白逸行道：“反正也没有别人，只要你我不说，谁会知道你睡了柴房？”
梁含笑拗不过他，只好应承下来。
灶堂里的火还烧着，整个厨房一片暖意，越发催进了白逸行的睡意。
“阿逸，你说我们日后云游四方，先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行，看你想去哪儿。”
“你之前走南闯北的时候，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太多了，记不清了。”
“我还没去过蜀地，要不先去看看蜀地的山水？”
“依你。”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两位祖叔公留下过一本手札。我们循着手札上的地方，一一去一次怎么样？”
“好。”
白逸行的声音越来越小，吐露的字眼也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沉静下来。
梁含笑试喊道：“阿逸？”
白逸行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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