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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床帷落了下来, 帐中那股暖暖的香气愈发浓烈了,两人面对面躺着,昏暗中只能看见对方一个隐约的轮廓。
如果此刻光线够亮,楚橙就能发现身侧男人的那双眸子, 再不复平时那般平静无波, 如夜晚的海, 涌动着沉沉的欲念。
可她不知, 语气甜腻腻的, 轻声说:“才不要掏空你。”
再说,平阳侯府的家底, 也不是说掏空就能掏空的。
陆长舟已经很累了,眨了眨眼睛, 闷闷嗯一声, 想说什么, 动了动嘴终又忍了回去。他摸摸楚橙的额头, 说:“睡了。”
两人睡觉从来是各睡各的,互不打扰。中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界限,谁也不逾越。
楚橙缩在她的那床被子里, 直到身畔传来浅浅的呼吸也没有睡意。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陆长舟熟睡的样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从被子里钻出, 一点点靠了过来。恰好这时, 如银月色落在窗台,借着月光她看到身侧男人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 鼻梁笔挺, 眉目如画。楚橙好像受到了蛊惑一样, 一点点凑近, 支着下巴静静凝望起来。
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看上去数量很多,楚橙便想着,若有机会数一数就好了。她望了一会,忽感到身下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楚橙反应过来,吓的呀一声缩回了被子,口是心非道:“我没有看你,是……是因为有蚊子,我赶蚊子呢。”
在如此疲倦的情况下,陆长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早在楚橙第一次靠近时,他便醒了。他想看看这姑娘想做什么,谁知楚橙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长舟总觉得有点遗憾。他侧过了身,冷冷道:“再不老实睡觉,就收拾你了。”
楚橙只以为自己吵到他了,老老实实挨着墙,不敢再动。好在没一会她就有了困意,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入睡没多久,楚橙又做梦了,这次梦中竟有陆长舟。
那时,楚橙已是皇后了。
梦中是个雨天,雷声震耳,豆大的雨点连成线不间断落下,噼里啪啦砸在皇城琉璃瓦上。楚橙站在一处屋檐下,脚下雨水汩汩流淌,不一会就积聚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她的鞋袜湿了,冰凉之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惠娘在她头顶撑起一把油纸伞,心疼地劝说:“不过一只风筝,找不回就找不回了,明日叫*T 人再做就是,皇后娘娘一淋雨就生病,当心身子。”
楚橙眼巴巴望着一颗比屋顶还高的柿子树,她的风筝断了线就落在树上,一群小太监又笨,爬墙上树各个不行,折腾半日就是取不到她的风筝。
“可那只风筝,是去年舅母入宫看我时从扬州带来的……”她的视线穿过泼天雨幕,落在树梢那只浅粉的影子上。
惠娘叹了一声,像以前那样叫她:“姑娘,既已入宫前尘便是旧梦,不管是谁送的,也是只风筝而已。听婢的回去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今日是初一,无论再怎么相看两厌,皇帝也必须宿在凤仪宫,这是规矩。皇帝登基后不断充盈后宫,这几年也只有初一和十五会来凤仪宫。而在宫里,皇恩就是一切。
楚橙却不似惠娘那么清醒,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他爱去谁那儿就去,我才不稀罕什么皇恩,当初刚来汴京时,我就是被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骗了……”
“哎呀呀,不可说胡话。”惠娘吓的腿一软,“尤府几十口人的性命不要了是不是了?”
一听尤府,楚橙果然不闹了,乖乖收了眼泪,最后看一眼那只风筝,妥协道:“走吧。”
雨仍在下,惠娘撑伞一行人走了一段,身后忽然有人追了上来。
来人是一个面生的小厮,天生一双笑眼,说:“方才我家主子捡到一只风筝,无意中得知是皇后娘娘的,派小人送还。”
风筝湿哒哒的,有一只翅膀已经折了。楚橙接过,问:“你家主人是谁?”
“这……”小厮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是陆小侯爷。”
是的,正是那位名声尽毁,曾远走边疆,戍守西北苦寒之地数年的平阳侯府世子,陆长舟。
楚橙心头一紧,忽觉得手中那只风筝无比沉重,她端着笑,道:“陆小侯爷怎么回京了?”
“娘娘有所不知,关西七部联合在凉州发起战事,此次陆小侯爷是奉诏入京,带兵平定凉州的。”
后宫不得干政,加之楚橙不太能见到皇帝,这些事她一无所知。不过人从边疆回来,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终究是好事。
楚橙便道:“这只风筝对本宫而言意义非凡,他既送回了本宫的风筝,本宫该当面谢他。他在何处,带本宫过去。”
宫妃见外男,虽说不妥,但见楚橙固执地坚持,惠娘也不好说什么,就派人安排下去了。
楚橙是在芙蕖台见到的陆长舟,雷声惊地她心颤心慌。远远地,她望见了一个清瘦的背影。楚橙知道,这个人一直是特别的存在。
他曾经耀眼如斯,光芒万丈,明亮到只要稍稍一靠近,就会被他的光亮灼伤。多年再见,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身量愈发挺拔,臂膀愈发宽阔,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那是成熟男子独有的气魄,好像阅尽千帆,万千红尘中再也没有什么能在他的眼中引起波澜。
楚橙走了过*T 去,唤他:“陆小侯爷。”
暴雨如注,好像有翻江倒海之势。
那个站在长廊下的身影转了过来,楚橙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两人只见过寥寥数次,但不知为何她对他的印象却如此深刻,忍不住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少年对比。
陆长舟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臣陆玠,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楚橙身形顿了顿,面上仍是属于一国之母的端庄,她道:“陆小侯爷不必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
随即,陆长舟这才起身。他垂着眼,始终盯着楚橙脚尖的位置,一言不发。
楚橙从惠娘手里拿过那只风筝,说:“今日多谢你了。”
她说完看一眼陆长舟,这才发现他身上湿淋淋的,便猜到他是冒雨上树捡回了那只风筝。
陆长舟语气仍是冷冷的,“臣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客气。再说,捡之前,臣并不知那风筝是娘娘的。”
“本宫知道。”楚橙眼睛有点酸,又问:“陆小侯爷在西北一切可好?”
“都好。”
这时候有人来催,惠娘冲楚橙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该走了。
楚橙收了那只风筝,转身朝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猝不及防对上陆长舟的视线。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陆长舟已经抬眼,定定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一怔,挤出一丝笑,说:“听闻陆小侯爷要去凉州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祝陆小侯爷……凯旋。”
陆长舟直视她的目光,许久,也笑了下。他沉着声音,似乎在压抑什么强烈的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道:“臣也祝娘娘一切顺遂。”
“本宫日日在这皇城里,有什么不顺遂的。”
这次,她真的打算要走了,又被身后那男子叫住。陆长舟盯着她手中那只湿漉漉的风筝,平静道:“娘娘的风筝坏了,此是臣之罪。若娘娘愿意,可否允许臣将风筝带回,修好后下次入宫再归还娘娘。”
楚橙垂着头,唇角忍不住翘起来,“自然,你弄坏了本宫的风筝,应该修好再送还,喏,拿着。”
她将风筝递过去,陆长舟便双手捧了过来。
“你马上要去凉州,风筝不用急着还。明年三月初四,记得送还给我。”
三月初四,便是她二十岁的生辰了。
那天的一切,即便在梦中楚橙也能感受到那位小皇后的欣喜。紧跟着画面一转,光阴飞逝,转眼就来到次年的三月初三。
楚橙再次回到自己被毒酒赐死的那日,场景与之前梦见的并无分别,只是这次梦境的时间被拉长,楚橙看到自己死后,尸身在泼天雨幕中被抬上了花轿,跟随乌斯使臣出了汴京。
周元烨立在城墙上,亲眼目睹她被送出宫去,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陛下,姐姐嫁去乌斯可免一场战事,为国为民死得其所,陛下就不要再伤怀了。”一旁的楚蕴胳*T 膊攀上周元烨胸口,软语安慰着。
周元烨推开了她,冷声道:“朕有什么好伤怀的!莫说乌斯王看上的是皇后,就是皇后和贵妃一同看上,朕也舍得送。”
说罢,他摔了袖子,留楚蕴一脸震惊地呆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暴雨中,不知是谁叹息,:“明天便是皇后娘娘的二十岁生辰,可惜啊……”
再说另一头,乌斯使臣接了花轿,并不知花轿中的女人已经没了呼吸。他们奉乌斯王之命来迎亲,连夜出城。
天黑如墨,暴雨倾盆而下,乌斯使臣队伍犹如鬼魅般前进。忽然,前方有一手持长剑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男人垂着眼眸,脸色是病态的白,身上遍布数道血淋淋伤口,最深的一道贯穿腹部正汩汩往外冒血。这么重的伤势寻常人只怕早昏迷不醒,他却身姿笔直如松,沉沉夜色掩不住眸中杀气。
乌斯使臣用生涩的官话问:“来者何人?”
周遭风声夹杂雨声,如泣如诉,然而从始至终男人并不言语,只是目光森森投向瓢泼大雨中那只火红的花轿。他停了片刻,眼中戾气乍泄,转眼剑如长虹,凌厉一扫带起片片血光,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乌斯随行护卫蜂拥而上,万箭齐发,利箭像旋风一样朝男人卷去,混沌天地中只听滔滔震天的厮杀声……
这场恶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天色由黑转青时,暴雨停了。
乌斯人接二连三倒下,没剩一个活口。男人身上往下滴着血水,他面若修罗恍若索命的恶鬼,提剑蹒跚走近掀开花轿,小心抱出里面的女人。
“皇后娘娘,臣——陆玠,送您回家。”他柔声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看到这里,楚橙简直可以说大为震惊。她想不通陆长舟为何这么做,本以为他应该抱着自己的尸身,一块死去了。然而这个诡谲的梦境再次一转,让她置身另外一个场景中。
时间约莫是她死后的第二年春,三月海棠微雨的时节,平阳侯世子带兵攻入皇城,周元烨被陆长舟一剑刺穿喉咙。
鲜血染红了周元烨的五爪龙袍,冕旒散落一地。他倒下时,双手仍紧紧捂住喷血不止的脖颈,扭动着身躯,看上去极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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