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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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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和那个女孩的生命一起草草地结束了,冬天的寒冷蔓延着整个北京。前两天北京下了一场大雪,有的人看着是银装素裹,有的人看着只觉得像是在吊丧。
“看,那个就是纪修,女生为他跳楼的那个!”
课间休息的时候,班门口又有几个过来趴门的。这场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件事似乎永远都是新闻,已经过了两三个月,还总会有人隔三差五趴在在五班门口。大家都好奇,那个让女生自杀的男孩,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没完没了的,你们烦不烦人啊!”华笙在教室门口看着这帮人,没好气地说道。
“又没看你!”
华笙没接话,翻了个白眼走进了教室。
“这种班级连凶手都包庇,难怪会出个杀人犯。”门口其他班级的男生嘲讽道。
教室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纪修扭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请你不要污蔑别人。”卫秋歌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态度却很坚定。“也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乱下定论。”
门口的男生有点失了面子,看着卫秋歌一副社会习气:“你了解啊?你给我说说呗?你们班那女的是不是为了他跳楼的啊?”
“麻烦你尊重一下逝者。”卫秋歌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华笙看着这样勇敢的女孩,有点难以置信。
“我就不尊重了,你能拿我怎么着!”男孩伸着手,食指指着卫秋歌。
“你把手放下来。”纪修突然在后面开了口。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嗓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男孩的眼中少了些猖狂,多了些忌惮。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怎么能轻易就退却了。何况里面那个人也不再是什么白马王子了,他就是一个杀人犯而已。
纪修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把手放下来。”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着?”他还是一样的句式。
华笙无奈地看着这场面,望向班门口:“那你就别放,就这么举着,一会儿我们班老师回来你也这么举着,昂,你要是放下了你就是傻逼。”
班里的学生发出了嘲讽的笑。
卫秋歌看着那个男生,像是在传道一样:“同学,你来我们班指指点点的时候,一定是觉得自己代表着正义来的吧?但是你刚才用那样的话称呼我们同学,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正义吗?”
男孩回答不上来,站得越久,似乎就越没面子,最后只得讪讪地走开了。
“卫秋歌,你跟纪修是什么关系啊?平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现在都敢为了纪修跟人吵架了!”似乎学生们还是记恨着之前卫秋歌说的话,立刻找到了她的把柄。
卫秋歌还没回答,纪修在后面开口回道:“我跟她没任何关系。”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蔷突然冷笑了一声:“说得多轻巧,当初你不也是这么说赵蕊的么。”
纪修突然愣住了。
“她不就是被你这句话逼死的么?”
纪修防御得牢牢的壁垒被这话一下两下打出了裂纹,张蔷看着眼神颤抖的纪修,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卫秋歌手攥成了拳头,眼前纪修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起身走上前拉起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拉着他跑到了外面。
体育教室内,纪修将身体整个摊靠在墙壁上,满脸疲惫:“我都说多少遍了,让你别掺合,你为什么不能听话呢。”
“他们不能那么说你。”
纪修声音里都是倦意:“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卫秋歌大大的眼睛干净极了,单纯地看着她。
“现在我自身难保,也保护不了你。你就听话点,离我远一点吧。”他无奈地说道。
卫秋歌回道:“那我来保护你。”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可以的。”卫秋歌坚定地说,“我保护你,如果有人说你坏话,我就挡在你前面。”
“卫秋歌,她的死和我确实有关系。”
卫秋歌还是那副清澈的眸子,盯得他说不出假话。
“她死之前给我发了条短信,你想看吗?”
卫秋歌摇头。
“怎么,你害怕看到什么?”纪修心底突然闪过一丝失望。
“我不害怕。”卫秋歌回答得坦然。
“那你为什么不看?”
卫秋歌想了下,认真地说:“那是她的秘密,不应该给我一个外人看。她想跟你说的话,不见得想让我知道。”
纪修愣了下。
卫秋歌解释道:“我觉得,她应该不希望我知道。她应该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种方式离开。”
那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结束,也是她用生命保护住的秘密。
“不是我。”纪修突然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替自己辩解。
在警局也好,在学校也罢,无论众人是如何指指点点他,他都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警察想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同学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是真相,无论是追求真相还是只是想凑热闹听个故事,纪修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他心底的骄傲让他不屑于解释。
可是在卫秋歌面前时,他像是突然有了理由,如果被她误会的话,一切就变得不再一样。
卫秋歌看着他,一脸澄明:“我知道。”
十七岁的纪修在生命中头一次脱下了那层坚韧的盔甲,柔软而单纯地站在卫秋歌面前,他突然搂住了卫秋歌,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接着,卫秋歌感觉到隔着校服外套,自己肩膀处似乎被眼泪浸湿了。
纪修哭得很小心,连声音也不出,甚至连呼吸都被他努力得控制着,只有那一小处的湿润,在无声地向卫秋歌,向这个世界倾诉。
卫秋歌伸出了手,抱住了这个高自己一头多的男孩子,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冷傲孤癖坏嘴巴的少年,而是一只在外面淋了雨受了伤的小狮子,卫秋歌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说:“纪修,没事了。”
第二天,贴吧里的一则帖子改变了一切。
爆料人称,张蔷和赵蕊在一起,就是为了贪她的便宜,并不是真心想做她的朋友。赵蕊家有钱有势,张蔷跟着她蹭吃蹭喝,每次放学都是赵蕊打车送她回家的。后来光占便宜还不够,她直接开始偷赵蕊的东西了。张蔷本身就有前科,有一年红五月,张蔷偷了隔壁学校学生的手机和游戏机,被学校逮着了,还是赵蕊托人帮她压下来的。赵蕊去质问张蔷,然后两人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张蔷还威胁赵蕊,要把她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公开于众,所以赵蕊才想不开自杀的。
舆论的转变似乎就在一瞬间。而舆论对于女生的杀伤力比男生天然地就高了好几倍。张蔷在被各种异样的眼神打量,话语揣度后,连学校都没有再来。
“看吧,贴吧上说的有理有据,张蔷都没否认,看来是真的!”
“难怪她那么敌视纪修,原来是为了摘干净自己啊!”
卫秋歌小声问纪修:“你,听说了吗?”
纪修点头。
“你……怎么想?”
纪修回道:“那也不是真的。”
真相藏在了这个男生的心底,他牢牢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华笙放学后拉住了准备和纪修一起离开的卫秋歌,然后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你离纪修远一点吧。”
卫秋歌不解。
“现在也没人说他了,你还老和他凑在一起干什么?”华笙解释道,“你和他走得太近了,你自己数数,你都几个月没跟李北辰说过话了,天天就是纪修纪修纪修。”
卫秋歌被她逗笑:“李北辰和纪修都是我的朋友,哪儿有什么远近。”
华笙一脸恨铁不成钢:“女孩的初恋会对她未来人生的恋爱之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如果和李北辰这样的男生谈恋爱,那你的爱情观就是男生就应该宠着你,捧着你,照顾你,你就会习惯这种正确的相处模式。你要是选了纪修,你就等着他天天给你甩脸使性子发脾气吧,以后碰到家暴的你也该觉得正常了!”
卫秋歌:“这都是什么呀……”
“这是真理!初恋是教会你怎么谈恋爱的那个人,这个人很重要!就算不是李北辰也行,反正别是纪修。”
卫秋歌摇了摇头:“我没喜欢纪修,真的。”
“你确定?”华笙又问了一遍。
卫秋歌使劲摇头:“不喜欢,确定不喜欢。”
“那你干嘛这么……”华笙没说完。
“当初我被孤立的时候,他也帮过我。李北辰帮了我,我要知恩图报,纪修当时也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他了。何况,他本来也没什么错。”卫秋歌解释道。
华笙听着她冠冕堂皇地说法,眯起了眼睛:“你确定没什么私心?”
卫秋歌犹豫了一下。
“你看吧!我就知道!”华笙立刻捕捉住了她的破绽。
卫秋歌长叹了一口气,老实回答道:“好吧。有是有。”
在门口听了半天的纪修此时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攥出了汗。
“李老师那天跟我说,要是纪修能求求他爸,可能能帮我办高考移民,我就不用回山东考试了。我确实有想过,我现在帮了他,是不是以后也能求他……帮帮我……”卫秋歌将心底的秘密如实托出:“我有求于他,人家平白无故地为什么会帮我?所以还是先和他打好关系嘛,要是有点人情,以后我也比较好开口。”
纪修脑海中突然出现当初自己和卫秋歌的对话。
“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别人,都是为了自己。”
她倒是从始至终都很诚实,从来也没撒过谎。对李北辰好是为了能有个朋友,华笙来了之后,她立刻就不再像以前一样讨好李北辰了。演讲比赛帮自己是为了学英语,给李北辰送礼物是为了赔偿坏掉的walkman,参加奥数培训是因为补课不用花钱,给自己做饭是要去换录音机的使用权。
她每一次的举动,都把帐算得明明白白。
这次帮自己也是一样,是为了还早先的那份人情,是为了讨日后要的另一份人情。
看,帐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纪修转过头离开。
教室内,华笙还有些欲言又止。
“秋歌,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你。”华笙不确定卫秋歌现在说的不喜欢,到底是几分真假,她开口说道:“张蔷的那个帖子,我觉得可能是纪修发的。”
卫秋歌眉头皱在在一起,疑惑道:“啊?”
“红五月偷东西的人,不是张蔷,是赵蕊。让纪修开口去求情的人,是赵蕊。这件事我问过我爸了,全学校知道红五月真相的人,只有五个,我,纪修,赵蕊,校长和石墩儿。帖子一发出来,纪修立马就没事了,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卫秋歌想反驳,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华还说,赵蕊跳楼之前给纪修打过一个电话,打完了之后,她抽了一整包的烟,然后去跳的楼。他们问了纪修很多遍,那通电话赵蕊说了什么,但是纪修答不上来。”
卫秋歌反问道:“不是发的短信吗?”
华笙还不知道纪修曾经告诉过卫秋歌这条短信的事情,只以为卫秋歌是从流言里听来的:“这事也有点蹊跷,老华说,是在赵蕊跳楼五分钟之后,纪修才收到的那条短信。他们局技术部门说是因为网络延迟,加上赵蕊的手机已经摔得粉碎,没办法还原了。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卫秋歌声音有些抖:“所以……她是为什么……”
华笙摇摇头:“她家长决定不追究了,说赵蕊本来心理就有些问题,有偷窃癖之类的毛病,估计是一时想不开,毕竟青春期本来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年纪,而且她家长说不想毁掉其他同学的人生。”华笙顿了顿,“局里内部说不排除是有人给了钱,平了事的可能。”
卫秋歌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些消息。
“秋歌,你还是离纪修远一点吧。”华笙最终总结道,“现在他也没事了,你也算是报完恩了,对吧?”
卫秋歌楞楞地点了点头,没应声。
***
卫秋歌放学回家时,屋内气氛十分尴尬。
“秋歌回来了?”卫爸爸说道。
卫秋歌刚想回话,看到了屋里正皱着眉的老太太。她低着头像犯错一样叫了声“奶奶”。
“奶奶来跟咱们一起过阳历年。”卫爸爸解释道。
老太太的余光扫过卫秋歌,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卫老太并没有应声。转过来继续看着卫子良的脸:“哎哟,我们子良瘦了,瘦了,瘦了这么多,怎么他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啊?”
“奶奶,我可没瘦,胖了快十斤了,您再仔细摸摸!”卫子良抓着老太太的手,捡着她爱听的说。
气氛算是又活络过来。
“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卫爸爸问道。
“我不是你妈。”老太太余怒未消。
“这是给你买的补品,一会儿给你炖了吃。”卫爸爸也不接话,也不哄她,假装没听到一样自说自话。
老太太看着那堆东西,态度和善了些。
卫妈妈在一旁小声说道:“儿子看病的钱你都拿来买这些东西了?真是好孝顺!”
老太太皱着眉:“你用子良看病的钱买的?那我不要。”
卫爸爸没好气地看了妻子一眼,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发的奖金,还有秋歌在学校赚的钱。”
“丫头片子能赚什么钱?”老太太一脸不相信。
“秋歌被选中拍视频,老师给了演出费,全用来给你买补品了。”卫爸爸解释道。
“抛头露脸赚来的钱,谁稀罕。”老太太仍不领情。
“奶奶,”卫子良收拾好了东西,走了过来故作严肃地说道:“奶奶你这心眼不能这么偏,而且这补品我也有凑钱。”
老太太这才算是卖了卫子良个面子,喊道:“卫秋歌,去给我倒杯水,我尝尝你买的补品什么味儿。”
卫秋歌急忙去厨房洗杯子接水。
卫妈妈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白了卫秋歌一眼:“没骨气。”
卫秋歌听到了妈妈这句话,本来勤快着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元旦假期,学校被征用给外校做考场,足足给学生们放了一周的假。这几日,卫秋歌就这样谨小慎微地夹在奶奶和妈妈中间,话说得小心,事做得更小心。闲暇的时候也不太爱去客厅凑热闹,不知道那句话就能捎带上自己,倒不如一个人在房间里学习来得轻松。书本笔记被她翻了个七七八八。数理化的笔记看得还颇为有兴趣,语文英语的笔记她拖拖拉拉地不想翻开。人在顺意的时候,还是愿意挑战自己一下的,可要是周围本来就困难重重,她自然更不想用学习再来打击自己。
几次下定决心之后,她终于开始翻起了英语课本,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纪修高一那年给的那本笔记。卫秋歌百无聊赖地翻了起来。
笔记本当时被她收过来后,就一直压在了桌子角落处。卫秋歌看着那一页一页手写的字体,突然觉得英文字母对她说人话了,以前说得都是自己听不懂的鸟语。
语法有了逻辑,单词有了道理,甚至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知识被写在了旁边。纪修在park的旁边画了个停车场的标记,告诉她名词和动词词意的不同,在basement旁边画了个小电梯,写着“B1”就是basement的缩写。
虽然没有那本葵花宝典详细,但是却制作得特别有意思。
卫秋歌翻看着那本笔记,几个小时后才意识到太阳下了山,天已经黑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到处翻找,最后在角落处找到了初中时的英语书,看着里面的单词表顺序,卫秋歌拿着比对了起来。
纪修的笔记,不是他的课堂笔记。
高一下学期的英语笔记里,不应该出现park和basement这种基础词汇。可是如果是他初中时写的课堂笔记,又怎么会有高一期末考试的原题?
所以,纪修的这本笔记,是专门做出来的?
卫秋歌翻了翻这笔记的厚度,要制作这么一本笔记,到底需要多久?
卫秋歌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彷佛有什么东西在隐约之间要现出原型来。
夜晚的时候,卫爸爸和卫奶奶在外面小声交谈着,卫秋歌听到爸爸低声说:“再等等,等过完这个学期,春节带她回去就不带她回来了。”
卫秋歌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跑到外面的小超市,对着本子上的数字拨了串号码。
嘟声响起,卫秋歌的心开始了奇怪的跳动。
“喂?”那边男生的声音响起,通过电波的转换,隐约能听出是纪修的声音。
“我,我是卫秋歌。”
本来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了许多:“卫秋歌?”
“嗯,对。”
男生那边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道:“这是哪儿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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