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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武汉锄奸（2）

太阳西垂，染红了江面，难得地展现出诗词中的美景——半江瑟瑟半江红。

黎绍洋换了一身洋装，天蓝色的背带裤、白衬衣，还扎了个非常土的红色领结，用重庆话来形容，他这一身打扮，简直就是宝器。不过，这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在当时，这身打扮在武汉已经很时髦了。

一副金丝眼镜架于鼻梁之上，镜腿上还搭着条金色的链子，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斯文败类的味道。他原是公子哥，此时扮上书生，那也是像模像样，只是与他本人的气质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黎绍洋脑回路与别人不同的地方。若是换作楚啸尘，在如今之境遇之下，肯定是要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是绝对不会让人注意到的打扮。至于潘慧，那就更是没在人堆里怎么淘都难以让人发现。只有黎绍洋，唯恐别人不会注意到他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作死，还是所谓的灯下黑。

他随手叫了辆黄包车，一位戴着草帽的男人拉着车子到了跟前，点头哈腰地叫着先生。他微微一笑，嘴角扯出个好看的弧度来，左右瞧了瞧，提着箱子上了车。

黎家在武汉还有生意。

临出门之前，黎绍洋跟父亲聊了聊，其实父子俩也没什么话说。不过，黎绍洋可能觉得自己此去，大抵是肉包子打了狗，好歹是要跟老爷子留下点遗言的，所以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

黎家老爷子那也是人精，另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虽是舍不得唯一的儿子以身犯险，可是留在重庆碍了戴笠的眼，早晚也得让人把刺给拔了，倒不如一搏。好在这些年他们黎家的生意做得远，即便是武汉轮陷，但生意照做不误。老爷子自然是要多交待几句的，以防他们在武汉那个大火坑里不能自保。

这是一家门脸不大的当铺，离大街不远，于僻静处悄无声息。廊下挂了块木招牌，上书一个「当」字。战乱年月，又是在轮陷区，当铺的生意也颇为惨淡。

黎绍洋打正门进，转过一道遮丑板，里边便是高高的柜台。柜台里一位老朝奉，鼻梁上架了个老花镜，于春日里打着瞌睡。

一声「赎当」，那老朝奉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神来，眯起眼看了看放在柜台上的当票，随及他又起身，摘了那老花镜探头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黎绍洋。

“搞莫子名堂，老爷都问了几回……”老朝奉操着有点蹩脚的武汉话来开柜台边的小铁门，让了黎绍洋进去。

这是黎家在武汉的买卖。其实，也不能算什么正经买卖，这家当铺的主要功能是替黎家收集武汉的情报。至于这情报的内容嘛，有商业上的，也有军事上的，反正什么都不嫌弃，多多益善。这也是黎家能在重庆的方方面面说上点话的原由。

老朝奉闭了门，引了黎绍洋往里边走。穿过几道幽深的门，在一个小隔间，黎绍洋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东西你先替我收着，我改日再来取。若是我没命来了，也会有人拿着今天那张当票来取，万万收好。”黎绍洋交待道。

“老爷让我准备了些东西，看看要不要都带走。另外，小七打听了一下那个姓熊的，身边跟着好些人，根本近不了身。你们要想杀他，那就抱起炸药到绥靖公署门口去火拼，搞不好能弄死他。”

这老朝奉说话甚是膈应人，像是带着些怨气。黎绍洋也懒得理会，看了一眼准备好的手枪和子弹，还有几根小黄鱼，他把小黄鱼塞到包里，手枪和子弹倒是没拿。

“你可小心着点，别让老爷替你收尸。”

临走了，老朝奉也没句好听的话。

黎绍洋换了身衣服，打那当铺的侧门出来，迅速没在了人群里。当铺有个规矩，正门进，侧门出，大抵也是考虑到来当物品的人的隐私，毕竟当者既有穷苦的百姓，也有落魄的官宦人，都还是要脸的。

黄昏的码头上，轮渡拉响汽笛渐渐驶向江对岸，楚啸尘独自一人坐在一艘破烂的小渔船上，一顶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挽起的袖子露出被太阳晒得很健康的皮色，破碎的裤脚边慵懒地搭在并不太干净的脚踝上，几个补丁在衣服和裤子上错落有致。他的手里拿个梭子，正麻利地补着鱼网，俨然一副老渔民的样子。

黎绍洋与潘慧还没有来，而日头渐渐斜向了山的另一边。楚啸尘倒也不着急，他几乎都没有抬头，只是用余光稍稍打量一眼不远处他们汇合的地方。

几分钟之后，一个身材略显瘦弱的男子从另一头过来，手里还提了个篮子，但楚啸尘一眼便看出来，来人是潘慧。潘慧的化妆无懈可击，但走路的姿势终究还是出卖了她。当然，这也就是楚啸尘，若是换作别人，可能根本就看不出端倪来。

两个人目光交汇，彼此微微点了头。潘慧放下篮子，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就像是在等待外出捕鱼未归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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