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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妈又埋怨本地的哈萨克老乡不好好喂牛,都太懒了。此言一出,引致众愤。她缄默,但还是没办法相信外面那些整天到处转悠的牛全是喂过的。它们总是在冰天雪地中不安地四处拱嗅,甚至啃吃自己粪便。真是饿疯了。我外婆叹口气,又去翻天翻地找纸箱子。
有时候,有了空箱子,附近却一时不见牛踪,她老人家就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大冷天,满村找牛。找到了扔过去就赶紧往回跑。自己冻得不行不说,还让牛们为此起内讧,打群架。我妈说:“就把箱子撂在门口,等它自己来吃嘛。”我外婆一想也是。可到了下一次,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大老远亲自送到牛嘴边。亲眼看着被施予者接受自己心意是不是很快乐?冬天太冷,除了这个,她很少有出门的借口。外婆多么寂寞。
我们老家的黄牯牛啊水牛啊都是要犁地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新疆的牛干过活,甚至连牛车都没见过一辆。于是,她认定新疆的牛一定是因为好吃懒做才落得如此下场!你看,三九寒天还流落街上没人管,自己四处找吃的。到处是冰雪,皑皑到天边,哪有吃的!而牛一个劲地长流透明的涎液,她则认为是它们感冒了,类似于人流清鼻涕。她都不知道牛皮有多厚。迟暮的老人,总是会像孩子一样天真。
我常常在一旁悄悄观察我外婆和我妈与牛之间的——暂且称之为“交往”吧。我知道她们对万物始终保持着一种天生的亲近,却不能明白这亲近从何而来。为什么我就没有那样的亲近感呢?是不是每个人到了一定年龄后就会顺着从原初走出的路再走回原初?衰老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冬天?我每天看着我妈进进出出都在与门口的牛自然而然地打着招呼,别人可能只会觉得她是一个天真风趣的人。而我,则总会想到冥冥之中类似于因缘的某种事物的作祟。细想之下,不禁恐怖——患得患失的恐怖。母亲离我多么遥远,好像分别处在夏天与冬天。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不到她,就像感觉不到一头牛在冬天所能感觉到的那些。
我猜想牛在冬天一定比夏天想得多点。在冬天里,牛们因饥饿而更加寒冷,因世界白寂而惶惶不安,于是它们失去了夏日的天真驯和。其实我们也不喜欢冬天,我们被重重大雪困在这个山脚下的村庄里,焦躁、沉闷,围着室中炉火,想着春天。牛在冰天雪地中四处徘徊,就像我们在深暗的货架柜台后面一整天一整天地静静坐着漫天冥想。冬天多么漫长难熬,牛在身边走来走去,我想它们所寻找的可能不仅仅是食物,还有出口,通向暖和天气的出口。然后我们就跟着它一起走出去。
呵呵,其实我们还是挺喜欢牛的,如果它们其中的一个后来不偷吃我家储存在门楣上的芹菜和大葱的话。放那么高,亏它也能够得着!我妈气得要死,那天她几乎围着喀吾图把它撵了一大圈。回家后我们就只好吃咸菜炖土豆。从那以后,那头牛就经常来,长时间翘首往我们家门上观望。可惜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但它还是来,一直到春天为止。我们谁都没想到冬天里的绿色食品如此强烈地刺激了它的记忆——第二年冬天它还来,还那样吓人地仰着脖子往我家门楣上看。
花脸雀
我实在看不出那种鸟的脸花在哪里,甚至连它们的脸长得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它们在沼泽上左跳右跃,上突下闪,急匆匆地来,慌忙忙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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