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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提到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是一个小姑妈和一个小内侄,虽隔了一代,却仅相差两岁。其实只要是孩子,天大的辈分也不讲究。话说我们小小的主人公和那姑侄俩出去玩了一下午,先捉凤尾鱼和龙虾,后逮螳螂,然后挖地瓜,渐渐地觉得越来越没有意思。那个小姑妈提议去“杀猪”,立刻得到侄儿的响应。我们这个小女孩第一次听说这个怪名字的游戏,又好奇又向往。她说,她不会“杀”。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三人走进了一大片又深又密的油菜地里,金光灿烂的菜花在上空闪耀。小女孩恍惚觉得自己在干一件神秘的事情,而神秘的事情大多都是不好的,都是背着大人干的,比如偷樱桃,比如烤苞谷。他们走了很深,在里面压倒了几棵菜花坐下来,小姑妈说:你们俩个先来吧。小姑娘不知道“来”什么,没来头地慌张、惊恐。她一下子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事情都没能让自己知道。她反反复复说自己不会,还是让他们“先来”。她觉得自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她努力把地方腾出来,往后退着,然后睁大眼睛!万分惊骇地看到姑侄俩脱了裤子互相贴在一起……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知道了什么,脑子里轰的一炸,天旋地转。油菜花从上空压覆下来。她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目瞪口呆,心跳如鼓。想走,又不能挪动一步。这时她好像听到那两个人中不知是谁嘱咐自己出去看着点人。这使她回过神来,捞着根救命稻草似的跌跌撞撞飞跑了来。但不知道怎的,跑出油菜地后又不敢回家。既然说了让自己望风,就一定得在这守着不走。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这个义务,总之她在为一件可怕的事情保密,她身不由己。她站在那儿心慌意乱,胡思乱想,胆颤心惊。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她想起自己是望风的,便踮起脚尖向路尽头,山岔口那边努力张望,希望赶快来一个人,好“交差”,好逃……当她长大后回想那一刻时,觉得可笑不已。当时完全可以悄悄溜掉的,可她不,她要等待借口的出现,尽管等这个借口比悄悄溜掉更加无意义,那时她还是多么小的孩子啊!
总之,后来山岔路口那里总算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又好像不是,她如获大赦,大喊一声:“人来了!”自己拔腿就先跑,后面的油菜地里也跟着慌慌张张地“悉索”起来。她什么都不管了,跑过蚕豆地,跑过水稻田,跑过一条又一条田埂,跑过整条山沟,翻坡上坎,往家跑去,或是往家逃去。她边跑边哭,好像真的被吓住了,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那两个小小的孩子,小小的姑侄俩,女孩七岁,男孩五岁……他们做了些什么?我们这个瘦小单薄的女孩高高站在垭口上看着下方田野间那些分散的潦草的院落。这寂寞的乡村间,还有别的什么在暗处孕育?
她的一生中第一次出现了孤独。
更为孤独的是她将一个人去面对自己小小的伴侣。她一个人绕过莲叶初覆的堰塘,穿过菜园和竹篱小院,走向自家的茅草房屋。一跨进门槛,看到堂屋正中央供奉的牌位几十年未变……她后来怎么也不能停止回想那个飘忽而忠实的伙伴。她一直在想,假如那个下午自己回家后他已经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那么时间过去后,自己在剩下的岁月里还能记起这个人吗?如果这人陪伴了自己终生,一直到最后,在那些世界既成事实的日子里才离开,永远地离开,那么,她会像做了一场大梦,只是像做了一场大梦。他到底是谁?他好像只是依附她的记忆和需求存在于世上,模糊、纯洁、认真,并且因爱情而充满了感激。而她血肉丰盈,爱恨俱全。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就知道了一生的事情。他们一同启程,牵手共向前方茫茫一生。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正在永远地离开。他们走了很多年,一个愈加不真实,一个也开始恍惚飘浮。直到有一天,她又听人说起童年时代那姑侄俩的事情。那时那两个已经长大了,各自成家了。但仍然继续有来往,为人所恶齿。受尽唾弃与鄙夷。他们放肆得如百事不晓的孩童。
她这才一下子感觉到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她想起另外的一些更为缓慢的时光,想起清凉青翠的竹林里,娇艳灿烂的刺芭花处处绽放。竹林那头的石磨梦一样静着。后来石磨转了起来,隔壁子幺哥一圈一圈地推,把泡好的糯米一把一把灌进磨眼……他不停干着,不时冲着她微笑。最后他停了下来,走过去对她说:“平儿,平儿,我们去睡觉吧?”…………她一面想着一面落泪下来,并感觉到同那时一般的悸动和胆怯。她的伙伴在她身边熟睡,她轻唤了他一声。他的名字冰冷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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