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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再担任领队和车间主任,但马修士依然住在孤儿院里。由于孤儿院是外国天主教会所有,在日据时期没有受到多少骚扰。
早晨王克飞敲开他房门的时候,马修士还以为对方只是一个闲极无聊的游客而已。直到王克飞说明来意,马修士才把他请到屋中。待在中国这么多年,马修士早已熟知中国人为人处世的规则了。
马修士不喝茶,但他为访客存着上好的碧螺春茶叶,王克飞龇牙咧嘴地喝了一口热茶,立刻开门见山地提到了陈海默。
刚开始,马修士还有点不明所以。但是当王克飞说到“小山”这个名字的时候,马修士多年前的记忆被唤醒了。
“马修士,您能回忆一下当年小山是怎么到孤儿院里来的吗?有什么人会了解她在孤儿院以前的生活呢?”
马修士年事已高,记忆在大脑中变得支离破碎。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关于“小山”的片段却依然完整地保留着。
见到小山的那个早上,马修士正为孤儿院和军乐队日益增多的开销焦头烂额。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乐队已经具有不小规模,经常在教会组织的各种重要礼仪、庆典中露面。这本是支公益乐队,演出从不收费,最多也就是由邀请方请孤儿们吃一顿饭而已。欧洲局势开始紧张,海外的经费大量减少。淞沪会战一打响后,不少资助孤儿院的教徒纷纷离开上海,经费更是难以保障。马修士正盘算着该怎么给国外的教会写信,才能求得自己需要的资助。
这时,新雇的钢琴师高云清敲门走进了办公室。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穿一件缀满补丁的布衫,扎着两条小辫子。
“这是我邻居的孩子,亲人刚刚死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那里也不方便留她,您看,是否能让她留在这里呢?”高云清问。
马修士知道,高云清指的是把她留在五金车间。马修士本人身兼五金车间的主任,每隔几天就会遇到这样的请求。他不得不锻炼出一副铁石心肠,因为如果把每个孩子都接收下来,孤儿院早就人满为患,难以为继了。
马修士感觉到女孩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自己。他回避了她的眼神,把目光转向高云清,说道:“抱歉,我们不能留她。你知道我们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是男孩。”
“可是,她能做和男孩一样的事情。”
“不,不是这个问题,这是规定……有许多原因……我们要保证男孩先进车间当学徒。”马修士觉得每当自己拒绝别人时,学了十几年的中国话就不那么利索了。
“可您让这么小年纪的女孩怎么办?流落街头吗?”高老师平日里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此刻的语气却有些激烈。
“你没有其他的亲人吗?”马修士转向女孩,希望能找到其他办法。
女孩咬着嘴唇摇摇头。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宣判,双眼噙着泪水。
“你之前都是和谁一起生活的?”
“我和刘奶奶一起长大的,”女孩口齿清晰地回答,“但她其实不是我的亲奶奶,她靠捡垃圾为生,在我还是婴儿时把我捡回家了。可是,她上个星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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