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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摆渡人
蓬头垢面的妇人望着面前白衣破烂的千音，眼中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魂珠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却不一定能带出去。”
少女眨眨眼，疑惑地问道：“为何？”
鬼母微眯着双眼，仰头看天上蓝月：“我来这里，已经上千年了吧。当初我上任第一天，就把幽冥鬼域通向人间的道路斩断了，就是人间熟知的幽都山那条路。如今，你进了幽冥鬼域，要想出去只有一条路，就是跳入忘川河，遁入畜生道。”
千音想了想：“也就是说，通往幽冥鬼域的路对于游魂来说是单向的，只有你才能随意穿梭？”
鬼母笑道：“没错，若是你身上有冥王的路引自然也能随意穿梭。否则，即便是神，来到这里也只能顺从这里的规矩。”
千音心中一沉，这该如何是好？
眼前不断地有游魂跳入忘川河，九九八十一日内，还是可以在畜生道往生的。
“对了，为何那巨婴不能往生？若是有一天你再也制不住它，它会怎么样？”千音好奇问道。
鬼母的瞳孔瞬间变成幽蓝色，眸中尽是忧伤：“都怪我，当年我初来幽冥鬼域，在鬼域中生下它，它一出生就失去了做人的机会。只能先三世轮回畜生道，之后再转回人道。它出生之后我舍不得立即送走，于是留在身边好生照料。我本想留它八十天，在第八十一天将它送走。”
“但是在第五十天的时候，它突然变得透明，随时都可能魂飞魄散。我问了其他的鬼差，才知道未满一周岁的婴孩，只有七七四十九天的保魂期。也就是说，我的孩子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我惊慌之余，喂它吃下了魂珠，我以为，那可以保住它的魂魄。”
“但是我错了，魂珠的正确使用方法是碾碎喂下，而我情急之下让他吞了下去。它吞了整颗魂珠之后，忽然间痛苦不已……有惊无险它的灵魂算是保住了，我们的生活平静地过了一百年。一百年后的一天，它忽然性情大变。本来乖巧的孩子，竟然变得面目狰狞，它的眼睛冒出红光，开始疯狂吞噬四周的游魂，每吞一个，身体就增大一分……我无奈之下，只好用铁链将它锁住，并用法术封在结界之中。但是它的力量越来越大，很多时候能够冲破结界，就像你今天看到的一样。”
“我也试过将它推入忘川河中，但是，忘川水总是将它推上岸来。我不明白，一个婴孩，有什么执念能如此之深，连忘川的水都无法让它忘怀。我现在怀疑，它已经成了魔，不再是个简单的婴孩了。”
千音听完，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望着面前满面愁容的妇人，说道：“我有办法让它放下执念遁入轮回。但是，如果我办到了，你便给我一颗魂珠。”
妇人半信半疑望着眼前的青涩少女，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
妇人抽动的嘴角终于上扬：“你若真的办到了，我给你两颗魂珠，一颗给你的朋友，另一颗给你。”
千音不解：“我要魂珠做什么？”
鬼母笑道：“仙有仙魂，妖有妖魂，你无魂无魄，一旦灵识涣散，便什么都没有了。若有了魂魄，即便遭遇极大的重创，只要有一丝魂魄尚在，都可重生。”
千音恍然，当年她用真身为微灵谷挡下天雷劫，只剩一缕神识，想转世重生都不能够。守卫尊者无法，只好将她送到第二空间，附在这个空间的真身之上才得以重生。若是有了魂魄，便可直接进入冥界，转世为人。哪怕为畜生，也不至于灰飞烟灭。
“好，一言为定！”千音抿唇微笑。
“只是——若是无魂之人想生出魂魄，必须生吞。但是，吞下魂珠十分痛苦，你可要想好。”鬼母神色忧然，又想起巨婴吞下魂珠后，日日忍受折磨。
幽冥鬼母右手一挥，幽蓝的荒野之中顿时出现一个身长十几丈的巨婴，此刻，它正蜷在地上，酣然入睡，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我需要一把剑。”千音眸光闪耀。
妇人迟疑了片刻，右手幻出一柄黑色长剑。
少女接过长剑，望着眼前沉睡的巨婴，淡淡道：“叫醒它。”
妇人狐疑抬手，一道蓝光射出，击中巨婴的额头。
巨婴睁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它看到衣衫褴褛的肮脏妇人正呆呆地望着自己，顿时，瞳孔变红，紧接着整个眼白也变得赤红一片！它起身坐了起来，大地震颤了几下。
眼前地巨婴眼睛血红，双臂环胸，没好气地看着幽冥鬼母。
场面滑稽又诡谲。
少女将手中地黑色长剑扔给巨婴，指着妇人说道：“杀了她！”
鬼母惊诧地望向少女，又仰头看向巨婴。
巨婴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黯淡下来，眼白里的红色居然渐渐褪去！
幽冥鬼母震惊了，因为一千多年来，它从未像今天这样，因为一句话而收敛了魔性！
“一百年了，它的外形还是个婴孩，但是它的内心早已成熟为一个大人，你，该放它走了。”千音淡淡说着，“你的母爱，早已变成一种束缚。”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幽冥鬼母恍然大悟。当初因为她一已之私断了孩子转世的道路，当她懊悔之时，孩子已满腔怨恨，执念之深，忘川河水都难洗去。
“孩子，娘错了，其实，娘当初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不舍得你早早遁入畜生道，后来，你吞了魂珠，娘又担心你……”鬼母说道此处忽然顿住，因为她内心里分明是觉得既然吞了魂珠无事，便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了。
巨婴听她如是说，顿时呼吸急促，眼白瞬间变成火红色！
鬼母看到巨婴的反应，顿时明白了一切，她苦笑一声：“娘就是自私，想让你永远陪着娘，娘错了……”
千音目光冷绝地喝道：“杀了你娘，她毁了你！”
巨婴双目赤红，伸出胖嘟嘟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柄剑，推到妇人胸口，恶狠狠地望着她。
鬼母面如死灰，双手握住剑身，向自己地心口刺去！
瞬间鲜血四溅，她直直地倒了下去。
千音俯下身轻声问：“你是幽冥鬼母，不会真的死吧？”
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这是冥王赐的噬魂剑，专灭潜逃的恶鬼魂魄，鬼差也不可幸免。”
“我本是天鹅妖，在人间游玩之时，遇到了一个男子，我曾倾心于他，却又被他当作妖孽残忍杀害，连带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我可怜腹中胎儿，所以无比怜爱，却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爱会变成它的负担。”
话音一落，妇人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一片片羽毛，下半身开始慢慢消散。
旁边的巨婴本以为是苦肉计，开始时不屑一顾。
如今看到漫天飞舞的羽毛，它惊呆了，眼中的猩红慢慢散去，又恢复黑白分明的明澈眼眸。
“娘——”它口中喃喃着，两行热泪瞬间流下。它的身形越变越小，最后恢复成一个婴孩正常的大小。胖嘟嘟的小婴儿，穿着红色的肚兜，坐在妇人身边，泣不成声。
鬼母伸手将它搂入怀中，微笑着说：“孩子，畜生道虽艰难，任人宰割，但是三世之后，你就可以……转回人道。做人，要好好做，阳谋立身，阴谋防身……”
“娘，我错了……”婴孩的口齿十分清晰，早已是成人的心智。
鬼母的瞳孔开始涣散，她颤巍巍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在婴孩额上落下一吻，顷刻间身体完全消散，化作漫天飞舞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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