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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
醒来时,阳光正好,白晃晃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脸上,照得人目眩。我撑起上身,在一片雪白的病房里寻找那个曾经一直默默陪伴在我身边却被我错过无数次的身影,然而,我只看到一脸紧张的艾西。
我不敢去问艾西,顾汐怎么样了。
我甚至不敢去提顾汐的名字。我害怕从艾西的嘴里听到什么足以令我粉身碎骨的消息。
我就那样瞪着艾西,既害怕又紧张,旁边的心脏监护仪上心跳读数不断地上升,胸口仿佛压了千钧重物,闷闷地疼。
艾西抓住我的手,一边按铃叫医生,一边急切地说:“姐姐,姐姐,听我说,顾汐没有大碍,已经被他妈妈接回意大利休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来看你了。姐姐,你不要担心。”
我知道艾西从来不会对我说谎,但我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确认:“你没骗我?”
大概是被我捏疼了,艾西愣住,但他立刻点头,又点头,然后说:“是的,姐姐,我没有骗你。”
我终于放下心来,有滚烫的液体自眼角滑下来,不是为没有认出顾汐的自己,是为那个早已认出我却一直隐忍不与我相认的顾汐。
医生说我这次晕倒是因为心脏出了问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并且以后不能再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我并不担心这些,每天按时吃药打针,尽量不去想令人难过或是开心的事,因为我要快一点好起来,快一点出院,然后去找顾汐。
我给顾汐的微博发私信,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我知道我以前对简尘的执着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笑着望着我,说:“半夏,没有关系。”
可是,正是因为知道他会没有底线地原谅我,我才难过得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很久,最后,我只是发过去一句:“顾汐,对不起,这一次让我去意大利找你好不好?”
上一次,是他翻山越岭来找我,这一次,轮到我漂洋过海去看他。
这是我欠他的。
很快,我收到顾汐的回信。
他说:“半夏,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是在九月分别?十年后的九月,我会在意大利一直等你。”
他还是那样体贴,只字不提我没有认出他的事,我也就不说。
很多事,面对面说才会显得有诚意。幸好,上天仁慈,肯给我这样的机会,可以当面跟他解释,可以亲口告诉他,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二】
一个月后我顺利出院,接下来便是两个月的假期,再然后便会是我倾心期待的九月。时光并没有因为我日夜的期盼而变得漫长,相反,仿佛只是开心地眨了一下眼,日历就已经翻到了九月。我知道,时光并没有因为我的祈祷而变快,只不过是因为两个月与十年相比,简直短暂得不值一提。
我没有通知顾汐,在九月的第一天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去意大利的旅程。
到达顾汐家的别墅时,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保姆告诉我顾汐去医院复诊很快便会回来,我不肯听保姆的话上楼去睡觉,任性地窝在沙发里等顾汐,但讨厌的时差让我昏昏欲睡,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一觉无梦。
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恍惚间我竟不知道是真是幻,窗外的天空蓝得令人心碎,洁白的云朵渐渐飘远,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面前紧紧握住我双手的少年,侧颜俊美如仙,那双一眨不眨望着我的细长眸子里盛满温情与笑意。我知道他是谁。
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脸,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他都没有消失,我才敢确定他并不是我梦里的幻象。但我仍然不敢开口叫他,害怕我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轻易地惊扰了这样难得又宁静的时刻。
我和眼前这个叫顾汐的男生错过太多,所幸的是,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连声叫他:“顾汐,顾汐……”
“我在这里。”他连忙攥紧了我的手,眉目舒展,温和地笑起来。
我无声地笑,想,上帝真是特别厚爱我,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他;让我还有机会看见他温润如玉的笑容;让我还有机会弥补我所犯的所有错;让我还有机会跟他说,我喜欢他。
真好。
我反握住他的手,从沙发里坐起来,急于将这一切告诉他,我说:“对不起!顾汐,你能原谅我吗?我怎么能没有认出你,其实……其实我喜欢的人是……”
“没关系,半夏,你现在已经在这里。”顾汐轻声又不容置疑地打断我,“就算你永远都认不出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认出你就好了啊。半夏,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所以,以前的事我们不提好不好?就当今天是我们十年后第一次见面,好不好?”
他仍然是、一直是那个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说没有关系的顾汐,他一直都是那个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让我为难半分的顾汐。
我将眼泪逼在眼眶里,笑着不停地点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顾汐是坐在轮椅里,而他左腿的裤管有半截空荡荡地飘在轮椅前。
我联想到保姆说他去复诊的事,我的眼泪差一点又掉下来,我伸出手去碰他的腿:“你的腿……”
“不用担心,只是例行检查。”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一样,他突然转动轮椅避开我的手,然后侧过头笑着转移话题,“半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和你一起做三件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金色的夕阳正透过窗户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的眼睛望着我一眨一眨的,那纤长的睫毛就仿佛是镀了金的天使的翅膀,令我想起几个月前,那次只有我和他的短途旅行里,他也是这样看着我,说,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是想和她一起做三件事。是不是很贪心?一下子就要求三件事。
那时候,他只告诉了我其中的一件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其实一直都是我。幸好,现在我还能知道其他两件事是什么。我立刻郑重地点头:“顾汐,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是的,哪怕是上天入地,只要是他想让我做的事,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大概是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傻气,一直静静看着我的顾汐突然笑起来,但那笑容持续不到两秒便隐没在他的唇边。
“第一件事。”他转动轮椅向外走,我紧紧跟在他轮椅的后面,随时准备着他提出什么难度很高或是浪漫惊喜的事,然而,他只是领我去到前院的花园,将一株绿色的植物指给我看。
我愣了半天,才傻傻地问出一句:“你想和我一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起看那株植物吗?”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心满意足地微笑的样子,有一滴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在被他看见之前,我连忙伸手擦掉。
你能想象得到吗?
一直以来,他所谓的,最后最后的愿望,他口中的,很贪心的愿望,原来只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可是,他将这样简单的事情看成是最奢侈的愿望。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吧,总是给予我太多,却要求太少。
我将手里的白色毛毯盖在他腿上,然后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坐下来,夕阳绚烂得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我和顾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夏末初秋的傍晚,天空高而远,云朵淡得快要看不见,有风拂过来,便带起一地凋落的花,仔细找也能在显出枯败之势的枝藤之间看到一两朵仍在极力绽放的花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怒放得美丽异常。所有的灌木都换上了只属于秋天的耀眼的金黄色,只有顾汐指给我看的那株植物仍然倔强地绿意盎然,有很小很小的银色和金色的花藏在那层层绿叶下。
我突然明白,顾汐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株植物:“这是……这是以前你栽的那株金银花?”
“对啊!”顾汐没有回头,但我听见他的笑声,“这是我离开孤儿院时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带着一株植物出国,你也不怕过海关麻烦?”我嘴上虽然不以为然,但事实上心里是满满的感动。
“可我想知道它什么时候第一次开花啊。”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离开的时候问过我啊。”
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我突然想起那时候,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鲜红的血从他的额角不停地往外涌,而他苏醒后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对我说的话,不是“半夏,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更不是“半夏,我喜欢的人是你”,而是“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只是因为我曾经问过他“它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出花来”。
“傻瓜。”我说,“顾汐真是个大傻瓜。”
“是啊,真是傻瓜。”顾汐侧头看我,嘴角仍残留着笑容,“漂洋过海只带一株植物,真是傻瓜的行径。”
他那样子仿佛像是在评论无关紧要的人。我突然觉得害怕,害怕我面前的这个人会在下一秒变成别人,害怕我的失而复得只是一场我自己虚构的梦。
我怕他再说出什么令我心惊的话来,连忙打断他说:“那么,第二件事呢?是什么?”
“你啊。”他转过轮椅,伸手刮我的鼻子,“总是这样心急。”
我立刻就安了心,他不会变成别人,他是顾汐。
只有我的小石头,只有顾汐,才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这么宠溺的语调,对我说,你啊。
我像幸福的傻瓜一样“嘿嘿”笑起来,顾汐便跟着我笑。
他说:“半夏,别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对啊,一切都还来得及的。从今天开始,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很多很多的以后,只属于艾半夏和顾汐的以后。
【三】
清晨,我在潺潺雨声中醒来,隔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梦幻又美丽的景色,漂亮得不似真实世界。
我突然莫名地心慌,跳下床,赤着脚奔下楼,在看见大厅里坐在轮椅上静静看书的顾汐时,才敢确定,这一切并不是梦。
顾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是我,前一刻还毫无表情的脸上蓦地绽出笑容,然后他就那样遥遥朝我伸出右手说:“第二件事,陪我跳一支舞。”
我能想到他的第二件事也会是这样简单,但我没想到他会在我蓬头垢面套着睡衣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我指一指身上卡通小熊图案的睡衣,拼命摇着头笑,我才不要以这样的形象跟他跳第一支舞。
可是他一直朝我伸着手,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说:“过来啦。”
我前一刻还十分坚定的意志立刻被击溃。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顾汐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我的睡衣笑出了声。
“喂,不许笑我。穿着睡衣跳舞本来就好奇怪,我都说不要了,是你偏要的,你现在又笑我。”
我被顾汐笑得脸蓦地烫起来,转身就想往楼上冲,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响在我的身后,他说:“不奇怪的,半夏,再奇怪都没有坐轮椅的人跳舞奇怪啊。”
我的心像是被谁重重地打了一拳,钝钝地疼,我再没有说话,转身牢牢牵住他的手。
有音乐响起来,旋律那样熟悉,是白沙之夜开场舞的音乐,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我有些讶异,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顾汐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选了这首曲子。但我已经顾不了许多,这是我和顾汐的第一支舞,我必须专心致志。
多奇怪的舞蹈组合,我穿着卡通睡衣,他坐着轮椅,但我们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那并不能算得上是正规的舞步。我们只是面对面,两手相牵,随着音乐稍稍移动轮椅和步伐,但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有着苍青色天空的雨天能够一直一直永恒下去……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的时候,顾汐突然放开我的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吗?”
我愣住,不知道顾汐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却不等我问,又立刻笑着说:“因为在白沙之夜上,你和简尘跳的第一支舞就是这首曲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极力弯着嘴角微笑的样子十分勉强,我想起那些曾经因为简尘而说过的和做过的伤害他的事,我不明白他这样说的原因,但我急于澄清那些误会,我说:“不是的,顾汐,那时候,那时候是因为我以为他是你啊,那时候他只是你的影子。”
“简尘只是顾汐的影子吗?”顾汐怔怔地重复,他盯着我足足愣了五秒,然后他看着手足无措的我,露出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灿烂得令人心惊的笑容,说,“半夏,没关系,就像你说的,简尘只是顾汐的影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
像是急于转移话题,顾汐又立刻说:“半夏,现在,我们做第三件事。”
也是这样空气清新的早晨,也是这样细雨如雾的天气,我和他,人在旅途。为了我,他毫无怨言地假装是简尘。那时候,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却若无其事地笑着对我说,我此生最后最后一个愿望,是想和她一起做三件事。那时候,他只要求我假装是那个“她”陪他做了其中的一件事。
如果,那三件事,第一件是陪他一起看那株鸳鸯藤,第二件是陪他跳一支舞,那么第三件事必然就是我曾经和他一起没有做完的那件事。
但是我并不想提醒他第三件事我们已经做过一半,因为那时候我还是“喜欢”着简尘的、假装是顾汐心中那个她的艾半夏,而现在,我要以喜欢着顾汐的艾半夏的身份和他一起重新来做这件事,因为这是属于喜欢着艾半夏的顾汐的愿望。
我耐心地等待着顾汐宣布第三件事是什么,果然他说:“第三件事,我喜欢的女孩穿着她最喜欢的衣服,和我一起窝在沙发里,看她最爱看的动画片。”
像是变戏法一样,他将一件矢车菊蓝色的连衣裙递到我面前,歪着头问:“那么,半夏你最喜欢哪部动画片呢?”
往事像是一张老旧的碟片,被我快速地倒带又快进,然后突然卡在某个地方不能动弹,我知道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的,但是我的大脑本能地排斥这样的质疑与探究,我只是机械地给出与上一次一样的答案:“《我们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们所看见的花的名字》。”
“哇,这么长的名字?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好看的样子。”顾汐的表情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这部动画片名字的样子。
“嗯。”我木偶一样点头。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上一次,我就告诉过他,我最喜欢的其实是珍珠白色的衣服,而那部《我们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们所看见的花的名字》他已经陪我看完半部。为什么他还会为我准备矢车菊蓝色的连衣裙?为什么他像是第一次听说那部动画片的名字一样?
就在我心里的疑惑快要膨胀到顶点的时候,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许,他跟我一样,想要和我重新来做这件事,所以才会摒弃上一次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记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四】
像今天这样雨声叮咚的天气,最适合窝在沙发里,看《我们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们所看见的花的名字》这种十二分催泪的动画片,记得上一次我哭得稀里哗啦,整整用完了一整卷纸中。
而此刻,我与顾汐一同蜷在宽大的沙发里,盖着同一条毯子,电脑里播放的还是那部催人泪下的片子,但是我再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并不是动画片不感人,而是因为顾汐就在我身边,因为太幸福。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禁不住就笑出声来。
顾汐侧头看着我说:“傻瓜,这么虐心的片子,居然笑。”
然后,他握紧我的手,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潺潺雨声,瞬间便被我们的笑声盖住。
客厅的大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的,一个小小的愤怒的红色身影夹带着风雨冲进来,是小渔。
她瞪着一双眼,怒视着我与顾汐,在我们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的时候,她将一大杯凉水泼到我的头上。我被淋成了落汤鸡,小渔却撕心裂肺地哭着跑进了雨里。
我被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转头去看顾汐的时候,他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愣在那里,脸色一瞬间白得像纸。我以为他在担心小渔,一边从沙发上起身,一边安慰他:“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把小渔找回来。”
我撑着伞走进雨里时,听见顾汐在身后叫我:“半夏,半夏……”急切又慌张的样子。
他一定是想跟我一起去吧,只是苦于没有人帮他从沙发里站起来坐上轮椅,而我不想让他坐着轮椅在雨天外出,所以我只是转过头冲他笑了笑,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里。
后来,每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里,我都会忍不住想,如果时光退回到那时候,我还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去揭开那个后来几乎要让我灰飞烟灭的秘密吗?我想,可能不会,因为,即使是“被蒙骗”的幸福也是一种幸福吧。
【五】
我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小渔的时候,她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她缩在灌木丛里,咬着唇无声地流泪,那一串一串的泪水流得比雨水还要汹涌。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哭得这样惨烈,我被吓住了。
“小渔,你怎么哭了?”我走过去搂住小渔,却被她反手狠狠推倒在地。
她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艾半夏,你怎么可以这么快乐?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了的那个人是我的顾汐哥哥而不是你?”
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在脑袋里劈下,又有无数个响雷在耳边炸开,我的头疼得像要炸裂,我毫无意识地呢喃:“你什么意思?顾汐?顾汐他就在客厅里,我们刚刚还一起跳舞、看动画片,你刚才也看见了的,你推门进来的时候,顾汐他还在对我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我现在要回去陪顾汐了……”
我用手撑着地面企图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地面并不算太滑,我却又一次跌倒在泥泞里,起不了身。然后,我听见小渔近乎残酷的声音,她说:“艾半夏,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哭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为我死去的顾汐哥哥哭,我为他不值,凭什么他为一个人而死,那个人却可以在他死后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谈笑风生。”
我想一定是刚才摔的那一跤太重了,我才会痛得流出眼泪来。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死去的顾汐哥哥?真好笑,顾汐明明就在大厅里等着我回去陪他看动画片。
“小渔,这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很生气,站起来,转身离开。
小渔却在我身后冷笑:“艾半夏,你心里其实也是怀疑的吧?不然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其实你心里已经明白,在大厅里陪你看动画片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的顾汐哥哥……”
“你胡说!”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炸了毛的猫,大声地反驳小渔,“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顾汐,就是现在正在大厅里等我回去的顾汐。他知道我以前在孤儿院所有的事,他知道那株鸳鸯藤,他甚至记得我最爱吃哪种味道的水果糖,他怎么会不是顾汐……”
我绞尽脑汁提出种种证据,企图来证明小渔的言论有多么荒谬,然而,想到最后,却慌得心跳乱了节奏。
顾汐会不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他一定不会忘记。他一定记得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一定记得我最喜欢的动画片的名字。他真的只是因为想重新和我一起做第三件事,才假装不记得这些吗?我突然有点不敢确定。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抖,我也能听见我的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但我仍然固执又倔强地否定小渔,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坚定:“你胡说……你胡说……顾汐他就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他说他从此以后都要陪着我的……”
内心的怀疑、猜测与惶恐,几乎要让我崩溃,我知道,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方法就是去向顾汐求证,然后亲口听他说,他就是那个曾经说要像天使一样一直守护我的顾汐。
是的,他一定一定就是我的顾汐,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我只是想向小渔证明她是错的。
我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到大厅的。踏进大厅的那一瞬,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大厅里的气氛怪异得让人心惊肉跳,所有人都在,保姆、小渔的妈妈、甚至连我来之后很少露面的顾汐的妈妈也在,他们都用一种紧张又担忧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只看着顾汐。
我想这一定一定只是小渔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这样大惊小怪地看着我。我甚至对着顾汐笑了一下,然后,我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顾汐,你是顾汐吗?”
我想,要不了一秒,顾汐便会笑着回答我说,傻瓜,我当然是顾汐啊,不然我是谁?
然而,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他说类似的话,他只是坐在轮椅里,苍白着一张脸,用那样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却不说话。
“顾汐。”我一步一步慢慢朝他走过去,蹲下来,将手轻轻放在他空荡荡的左裤管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乞求他,“顾汐,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们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你是顾汐对不对?”
他只是点头,却不说话,目光快速地闪躲开。
我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仿佛要沉进无尽的深渊里,我几乎听不见自己艰涩的嗓音:“顾汐,我喜欢什么颜色?”
这是个对于顾汐来说多么简单的问题,可是,他一直没有回答。
长久难熬的等待里,我仿佛听见心里那种绝望得地动山摇的声音,“哗啦,哗啦”……
所有的美梦塌陷成一地狼藉。
“不、不、不,你们串通好来骗我玩的对不对?”我指着轮椅上的人,喃喃哀求他们每一个人,又仿佛是在安慰、说服自己,“他就是顾汐啊,他怎么会不是顾汐呢?他连我喜欢用香蕉味的水果糖配橘子汽水都知道,他怎么会不是顾汐?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静默的空气像一柄薄而锋利的刀轻而易举便割破我最后一点奢望,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每个人脸上怜悯与闪躲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可是,可是,如果,如果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顾汐,那么,我的顾汐又在哪里?
我挨个抓紧每个人的手,保姆,顾汐的妈妈……我紧紧盯住他们的眼睛,一遍一遍地问:“告诉我,顾汐在哪里,你们把他藏到了哪里?他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故意躲起来吓我的对不对?求求你们,告诉我顾汐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的,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他一起做。”
可是,无论我怎么哀求、哭喊、叫嚷,他们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沉默。我像个疯子一样捉住他们的衣襟,用尽全力地摇晃他们每个人的身体,好像那样,他们便会开口告诉我,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好像那样,下一秒真正的顾汐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声嘶力竭、筋疲力尽,然后,我就看见怒气冲冲推门而入的小渔。
我扑过去,哀求她:“小渔,你告诉我,顾汐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好好的对不对?他以前跟我说过的,要我陪他参加他的新书签售会,他那么守信一定不会爽约的,所以,他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对不对?小渔,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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