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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行了, 纪教授，快吵死我了，”小姨发出虚弱的声音, “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找茬？”
纪宛文目光一顿, 淡淡地看了陆励行一眼，接着走到病床边。
“你休息吧, 我不吵你了。”
小姨轻哼一声, “已经吵到我了，睡不着了。”
“那就闭着眼睛养养精神。”
“我精神很好，夏夏和陆先生来看我, 我可高兴了, 就你不高兴。”
纪轻夏和陆励行对视一眼,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
这个小姨啊, 连生病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纪宛文懒得跟她计较。
小姨这么一搅和, 刚才的话题也无法继续了，好在母亲没有继续追问。
“你好好养病，后续还要积极治疗，心态很重要, 别的我也不说了。”母亲盯着张明礼，不知在想些什么，平白弄得他坐立不安。
好在，她只是叹口气，幽幽地说, “我后天回美国，张先生，宛柔就拜托你了。”
张明礼肩膀一塌，明显是松了口气，他忙答应着，“当然，当然，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僵在一旁的纪轻夏愣了一下，“妈，你不是还有假期吗？”
怎么后天就要走？
母亲瞥她一眼，故意不去看陆励行，她冷冷地说：“我走了，你不是更开心，终于没人管了。”
纪轻夏哭笑不得，上前对母亲撒娇，“说什么呀，我会难过的。”
母亲小力地拧一拧她的耳朵，“这么娇气，一点都不像我！”
“那像谁呀？”
纪轻夏只是顺着母亲的话，和她开玩笑，谁知道，纪宛文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好像被说中什么心事。
陆励行手机响了。
进病房前，他已经调成了震动，但这里□□静，手机嗡鸣声十分有存在感，震个不停。
陆励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客户打来的，他没打算接。
纪宛文却在这时说，“陆先生，有事情就先去处理吧，正好我要和夏夏说点事。”
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陆励行微微颔首，朝纪轻夏投去一个眼神，他说，“你们先聊，我去外面接电话。”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纪宛文看陆励行终于不在了，也不再维持那副疏离冷漠的表情，她拉着纪轻夏坐到一旁，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又摸了摸她的脸。
这个动作，让纪轻夏有些莫名其妙。
母亲很少，对她这么亲昵。
“纪教授，你该不会要让我以后离陆励行远点吧？”母亲刁难归刁难，但要是横加阻挠，那也不符合她的脾气。
母亲摇头，“这件事先不提。”
“那是什么？”纪轻夏有些担忧。
母亲的样子和平时一样镇定冷静，可纪轻夏却没来由地心慌。
心里闪过万千个念头，没有一个是好的。
“你也大了，有些事该和你说。”
“嗯？”纪轻夏抓住自己的手，指尖发凉，感觉很奇怪。
母亲望着她，眼中难得露出慈爱，“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并不是要求你，你自己考虑，我只是帮人转达。”
她有些急，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真不喜欢这种被人吊起好奇心的感觉。
从前，纪轻夏喜欢到陆励行书房里找书，她不爱看那些高深艰涩的文学名著，更爱看情节丰富，剧情跌宕起伏的小说，她看书速度奇快无比，拿到一本新书，能看得废寝忘食，很快地，那面书柜几乎被她看了个遍。
陆励行跟她说，看书太快，是因为太想知道结局。
纪轻夏想知道结局，尽管接下来母亲要说的，多半是不好的消息。
根据她的人生体验，但凡有人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多半没什么好事。
初一那年，纪轻夏数学期末考了满分，母亲答应过暑假回来看她，最后却“郑重其事”的告诉她，临时有事回不来了；
成年礼那天，她偷偷亲吻陆励行，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把她请了出去；
还有上回，小姨“郑重其事”地宣布她已经和家里的司机结婚。
……
不会是好事。
陆励行站在走廊上，结束通话，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说完。
他站的位置离消防通道很近，那边窗户敞开，飘来阵阵香烟的味道，裹在冷锈般的空气里，倒不觉得特别难闻。
他从来没抽过烟，雪茄也没尝试过。
像这类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让人上瘾的东西，陆励行不想沾染，他从来都是依从自己的原则，过着规律到堪称无趣的生活。
纪轻夏是一个意外。
意外闯入他的生活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闯进来了，就不走了。
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习惯了生活里有这样一个小无赖的存在。
在纪轻夏十八岁生日前，他有过僭越的念头吗？
陆励行不敢说。
但至少，没想过与纪轻夏有任何出格的关系，他们是邻居，是唯一破例的“异性朋友”，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关系会是永远。
但是纪轻夏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意外。
在她成年礼那个晚上，陆励行在书房看书，觉得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
从纪轻夏蹑手蹑脚进来，一步步靠近，像猫一样的脚步和呼吸，发丝粘在脸上，一个莽撞青涩的吻落在他唇边。
那一刻，犹如当头棒喝，震得他措手不及，如梦初醒。
那时候，心理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离开，否则，他无法面对纷至沓来的荒唐念头。
也不想面对，纪轻夏像林间小鹿一般，纯真青涩的眼神。
后来他们不联系了，尝试过几次之后，他明白纪轻夏在刻意回避，这样也好，那么他的生活可以回归正轨，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
娶一个家世相当，事业有助的同龄女人，有没有爱情，这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那天飞机晚点，陆励行心血来潮，来到纪轻夏就读的大学，无意间看见艺术馆在举办摄影展，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他看见纪轻夏的照片。
她对着镜头笑着，眼神明亮，多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
墨绿色的裙子，红色高跟鞋，浓烈、炙烫、晦涩不明，既明媚，又有些说不出的邪恶，开始接近一个女人的样子。
他注意到她眼底下那颗小痣，这是新长出来的，从前没有见过。
他很肯定。
他为这份肯定感到懊恼。
原来他曾那么专注地凝视过她，在许许多多的时刻。
同时，陆励行讶异地发现，短短几年时间，纪轻夏长出了一颗痣，那么再过几年呢？她会有更多变化，身边有新的人，喜怒哀乐将与他从此无关。
这种失控感让他惶然。
迎接内心真实感受，这并不令人愉快，陆励行向来自诩强大，原来只是在回避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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