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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笨蛋也是有尊严的
阮幼甜不想承认自己是废渣,可是事实却由不得她雄辩。
她那一吐,当场引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为了不影响比赛,唐定禹当机立断架着她离开现场,等她在洗手间吐得差不多了,不顾她的反对,又强行拖着她直奔医务室。
李思桦看到唐定禹架着她出现在医务室内,一脸的惊奇:“这又是什么情况?不是上午才来过吗?”
唐定禹将场馆内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李医生的眉毛都快跳出天际,于是拿出听诊器再次给她检查身体。最后她判断,可能还是受上午轻微震荡的影响,加上中午吃得太多太杂,场馆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天气闷热,体质较弱……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引起轻微中暑。
她苦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哼唧。
李思桦一边写着病历,一边开始跟唐定禹打听八卦:“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唐定禹浅浅笑道:“中午刚认识。”
李思桦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奸情味道,看向阮幼甜笑道:“小甜甜同学,你这艳福不浅啊,来我们体院一天,就将本校最帅的两个大帅哥都撩上了。厉害了!”
阮幼甜有苦说不出。她哪里撩了?哪个女生愿意用呕吐来撩帅哥?在帅哥面前吐成那样,她直接想去死好吗?
唐定禹眉峰微挑,双臂撑在病床沿,勾唇笑道:“所以,你的名字是小甜甜?”
阮幼甜听到这一声“小甜甜”,耳根没来由地一热。从小到大,她最怕别人叫她“小甜甜”,听上去特别猥琐,每次一听到这个外号,她浑身鸡皮疙瘩都会站起来。但是唐定禹轻轻浅浅的声音,叫着却一点儿也不猥琐,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宠溺暧昧,听在耳里,心底酥酥痒痒。所以,这称呼谁来叫也还是……看脸吧。
她咬着唇道:“阮幼甜,耳元阮,幼小的幼,甜蜜的甜……”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声音像是蚊子哼,这样躺在病床上说出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些羞耻。
唐定禹听到“阮幼甜”三个字,笑容更大,“你好!我叫唐定禹,坚定的定,大禹的禹。”
阮健飞收到消息,立即赶到校医务室。当医生全程一脸惋惜地同他说着女儿的病因,他的脸色无比灰暗,在得知是轻微中暑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医生又给出忠告,说甜甜得加强锻炼,注意饮食。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丧着一张脸,赶紧将女儿从医务室里弄走。
说好了不会再来这个让她无比丢人的体院,可是这才过了没两天,阮幼甜便一脸绝望地站在体院拳跆中心的大门外。
虽然那场比赛已过去三天,可是在看比赛时因身体不适而呕吐的那种丢人的阴影,却一直笼罩在阮幼甜的头顶上空挥之不去。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被老爸架回家的情形。
“真丢人啊!高考体育不及格补考就算了,跟你去一趟体院观礼,又不是要她出苦力,居然上午晕倒,下午当众呕吐?老娘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废渣?”母上大人在厨房剁着肉泥,两把菜刀不停地在砧板上“笃笃笃”。
阮幼甜听着那“笃笃笃”的声音,心里直发毛。
这年头菜场都有现成的绞肉售卖,家里也有绞肉机,她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母上大人非要买上十几斤猪肉回来自己用刀“笃笃笃”,直到听到母上大人一边大力地“笃笃笃”,一边不遗余力地唾弃她,她总算是明白了。母上大人那不是在剁肉,而是将猪肉当成她在发泄啊,于是她不得不向老爸发出眼神信号求救。
阮健飞一收到信号,便开始安慰他的老婆大人:“女孩子嘛,从小娇生惯养。再说了咱N市的夏天本来就热,体育馆里那么多人,没有空调,空气不流通,一下子受不了,很正常嘛。孩子这都轻微中暑了,难受着呢,你就别再说她了。”
阮健飞这话音刚落,只见高丽华立即扔了两把菜刀开始暴走:“你起开!她难受?我还难受呢!什么娇生惯养?她那就是懒!亏你还说体育馆里那么多人,怎么别人没有中暑,就她中暑了?对人家来说不运动的意思是真的不运动,对她来说不运动的意思就是一天一百步都不会有!
“不行!这两个月暑假不能就让她这么天天在家吃吃喝喝睡废了,要把她弄出去强身健体,不然九月份开学,就她这三步一晕、五步一倒的体质,搞不好会在军训上挂掉。”
她一听到母上大人这样说,心中立即警铃大作:“妈……你想怎样?”
高丽华立即发出两声可怕的冷笑,露出如同容嬷嬷扎针般的恐怖眼神。
接着,在母上大人的强势胁迫下,她那亲亲老爹为了求生自保,开始给在体院拳跆中心当教练的老同学打电话,第二天就领着她上了体院。
这就是她的亲爹亲娘,妥妥亲生的哟!
她第一次见到雷金鸣教练。他一身精神的运动装,最醒目的是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肌肉块结实分明,藤上身的运动T恤看起来也紧绷绷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此人一身饱满结实的肌肉。
阮幼甜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擂台上的陈净植。
阮健飞开始介绍:“老雷,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我那不争气的女儿,高考体育不及格补考,图书馆揭幕那天还在你们院晕倒,脸给我丢的。你看她这身子板,这个头,还有救吗?”
阮健飞像敲打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阮幼甜正往太阳穴、人中等几个部位抹清凉油,结果被这么一拍,吃了一嘴清凉油,一下子提神不少。她嘴角抽搐,果然是亲爹,这一见面,就跟人家披露自家闺女高考体育不及格,好像是件多么光荣、了不起的事。她不要脸的吗!虽然内心十万分个不乐意,她嘴上还是得甜甜地叫着:“雷叔叔好。”
雷金鸣瞅了一眼阮幼甜,道:“阮健飞,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瞧你家姑娘生得多俊啊。你要是见着我家姑娘,就该知足了,初一的年纪就长了一米八的个头,可把我给愁的,将来找对象还不得找个两米以上的?这要是生了娃,能把天花板顶个洞。”
“你家那个是未来的女排冠军。我想还想不来呢。”
“得了吧。瞧瞧你这闺女长得多漂亮,娇小玲珑,讨喜。我们家那个将来嫁人得愁死。”
阮幼甜听着,心里各种愤愤不平。这就是亲爹啊!一个个在背后如此卖力地说自己的亲闺女,比亲妈还能说。她们身为女儿的,这长高了被嫌弃,长矮了也被嫌弃,长胖了被嫌弃,长瘦了也被嫌弃,到底是要闹哪样?她们长啥样还不都是他们的基因遗传吗?
两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阮幼甜晾在一边。
阮幼甜期待着两个大人最好能忘了锻炼一事,可是末了雷教练那句“就放心交给我们吧”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
所以,她这中暑才好没两天,便被强制送来了这里。母上大人怕她中途逃学,还让王叔监督她,看着她进入拳跆中心的大门才行。
她正沮丧着要不要进去,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身穿着红黑相间的宽大运动服的陈净植刚好从门外走进来,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跟前,随即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她压过来。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向后退了一大步,给他让了一条道。
陈净植低眉看向她。她今天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恬静素雅,特别适合她,只是那细胳膊上挂着一个运动提包破坏了美感,肘弯处被包带勒出几道深深的红印,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显得十分扎眼,仿佛受了什么虐待似的。
那天她在赛场上突然呕吐,引起一阵骚动,刚好就是在他被丹尼尔打中腹部时吐了。若不是为了救她,那天他也不会胳膊受伤,让那个丹尼尔有机可乘。居然有人看他打比赛看吐了,而且还是因为他腹部中拳引起的不适……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种耻辱,还好那场比赛他赢了。
他目光森冷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越过她,进了门。
阮幼甜看着他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她都给他让了一条道,他为什么还要瞪她?她哪里得罪他了?她都没有要他赔手机呀。
“是阮幼甜吗?”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
“我是。”阮幼甜看着面前的小姐姐点了点头。
“我叫刘美茜,是这里的助教。”刘美茜烫着蓬蓬的爆米花头,身穿一套蓝色运动装,踩着一双阿迪小白鞋,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二,皮肤略黑,嘴角处有两个小梨窝,一说话小梨窝若隐若现,十分可爱,“刚才你爸打过电话,把你的情况又交代了一次。你不用担心了,在我们这里锻炼两个月,包你开学身强力壮,以一敌十。”
“……谢谢。”
“咱们先去更衣室换身衣服吧。”刘美茜领着她进了女更衣室。
恰巧在更衣室门口遇到了陈净植,刘美茜出声叫住:“哎,陈净植,别急着走,给你介绍一下暑期班新来的学员。”
陈净植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阮幼甜,冷冷地道:“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他撞了人,撞坏了她的手机,为什么他还这么刁!
“哎!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刘美茜也是一脸惊奇,明明平日里很懂礼貌的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陈净植双手插进裤兜口袋里,鄙夷地看了阮幼甜一眼,转身离开。
刘美茜一脸尴尬,道:“不用理他,可能有病!”
阮幼甜嘴角抽搐,这货病的时间可真久……
跟陈净植一同进出更衣室的,还有同队的毕红久和夏冰冰。
夏冰冰一看见阮幼甜便惊叫:“咦?你不就是那天上午被老陈扛着跑,下午又被他打吐的那个女生吗?”
阮幼甜老脸一红,瞅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身材健壮的男生。这两人的身形比凶巴巴的陈净植略矮一些,身上同样穿着宽大的运动衣,露在短袖外的胳膊,肌肉块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
“什么打吐?那叫观感不适!”毕红久甩手在夏冰冰的胸口捶了下,然后粗犷而又礼貌地对阮幼甜道,“妹子,你好!我叫毕红久,毕生的毕,红色的红,悠久的久,他叫夏冰冰。”
“嗨……”阮幼甜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打了招呼。
“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阮幼甜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憋着没回话。
“不方便说?”毕红久好奇了。
阮幼甜深吸一口气,道:“我叫阮幼甜。”
“软又甜?”毕红久和夏冰冰一听这名字,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音阶。
夏冰冰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下一秒赶紧捂起嘴巴。
刘美茜操起手中的文件夹,往两个人的头上各给了一个锅盖砸,道:“这是我们新来的学员,阮幼甜同学。别想着欺负新人。”
毕红久不满地道:“美助,你真偏心。是陈净植,你就要给他介绍妹子认识;是我们,你就说我们欺负人,不带这么偏心的。”
刘美茜瞪着眼:“仙女的良心从来都是正的!”
“耳元阮,幼小的幼,甜蜜的甜。”阮幼甜一脸淡定,每次说自己的名字,别人的反应都这样,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阮幼甜,软又甜,哎哟喂,多好听的名字啊。”这名字起得又软又甜,毕红久刚毅的面部线条顿时柔和了不少。
“很多人这么说,可是我不喜欢。又软又甜,跟软糖似的,哪里好听了?而且别人一听我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笑。”
谁叫她偏偏是幼字排行,据说当年为了给她起名,她的母上大人没少掉头发,这“阮”和“幼”怎么搭配,都是来搞笑的。结果不靠谱的老爹大掌一拍,索性就叫阮幼甜。长大之后,她有一次揶揄自己的名字,说如果再有姐妹,得叫软又酥、软又香、软又滑……
毕红久安慰她道:“这算啥?听听我的名字,毕红久,知道我从幼儿园时期受到什么样的暴击吗?再听老陈的,陈净植,人家一提到他的名字,哪个不条件反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老夏,夏冰冰,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叫冰冰,跟娘儿们似的,多硌硬!”
夏冰冰眯着眼道:“放你个春秋大闷屁!老子这一眯起眼,就是睡着的李冰冰,整个夏天都开始春心荡漾。你懂个啥!”
毕红久浓眉一挑:“你牛!”
“哈哈哈……”阮幼甜立即被逗乐了。
“咱们就算是奇葩名字大聚会,那也总比现在的小孩叫什么子涵、宇轩来得强吧,瞧那儿童医院诊室排队一报号,十个里有九个重名。得感谢咱爸妈,给咱们取了与众不同的名字。”
听毕红久这么一说,阮幼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呀,一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还不赶紧进去训练,小心雷教练待会儿劈了你们。”刘美茜又要操起文件夹。
两人连忙抱头跑了。
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衣,阮幼甜捏着拳头走进场馆内,局促不安。直到刘美茜开始为她介绍,这里并不只有她一个学员,还会有其他一些自由搏击运动的业余爱好者,比如有退休的老爷子、长期坐在办公桌前的公司职员,到了暑期还会有初中生、高中生,甚至还会有小学生来强身健体。平时的休息日、节假日以及暑期,体院的拳跆中心会有部分场馆对外开放,用于全民健身,应广大民众要求,在去年成立了业余爱好班,在暑期招收一些学员,除了推广自由搏击运动以外,也为发掘人才。
阮幼甜听完,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居然还有小学生,希望到时候她不是最笨蛋的那一个,要是连小学生都比不过,她真的没脸回家见亲娘了。
陈净植戴上拳套,正准备进行日常训练。这时雷教练走过来,冲着他招了招手,道:“那个,暑期马上要到了,你抽一个星期时间去带带业余班新来的学员。”
陈净植难以置信:“什么?要我去带业余班新来的学员?”
“怎么?不乐意?”
“我只想专心练习,应对年底的比赛。”
雷教练的声调立即变了,讽刺道:“比赛?哦,你眼里竟然还知道有比赛?之前香港的比赛,你在赛前突然消失一天,也没见你这么在乎。就你这种自由散漫,毫无组织毫无纪律的作风,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去参加比赛?”
“那天的事,我承认我错了。”
“既然承认错误,你就得说清楚你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净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还是不肯说那天干吗去了,是吗?”雷教练见他依旧不肯说,十分生气,“行!不用等暑假,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暂停所有训练,去业余班带新来的学员。好好端正下自己的态度!”雷教练气得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陈净植一拳打在沙袋上。
毕红久和夏冰冰走过来,道:“老陈,你那天到底干吗去了?你要是不想说,你瞎编个理由也好啊,非得要跟老雷这么杠着,吃亏的还是你啊。”
夏冰冰道:“你今儿这么一杠,老雷又得气好久。”
陈净植咬着牙,这事他实在是没法说出口。
家里人一直不同意他学自由搏击,就连他报考体院都是瞒着爷爷和父亲的。香港比赛的前两天,母亲发来一段视频,说是父亲被车撞了,进了医院,生命垂危。视频里父亲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绷带,身上插满了管子。因为学自由打搏击的事,他一直忤逆父亲,在听到父亲生命垂危的消息后,他整个人都没法平静,于是买了张机票连夜赶回去,谁知等他赶到医院,看到父亲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去参加香港的比赛而已。回头再看视频里躺在病床上头裹绷带的人,那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所以,他毫不犹豫,气愤地扭头就走。父亲的怒吼声至今依旧在他耳边回荡:“我是不是真死了,你才不去学那玩意?行!如果你去香港打比赛,我们就从此断绝父子关系,我陈昭深从此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话他听了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却最让他难过,以前无论如何,他们最多会强烈反对,但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这一次他万万没想到,为了阻止他参加比赛,父亲竟然用生命垂危这种事来欺骗他,他没有办法接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年底的比赛我一定能参加。都去训练吧。”
但千算万算,陈净植也没有想到业余班新来的学员竟是那个“软又甜”。
而阮幼甜也绝对没有想到给她安排的所谓一对一指导教练,竟然是陈净植。她一直以为是刘美茜。
然而刘美茜却笑眯眯地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刚接到任务,被安排了好多事务性工作,暂时没有办法带你了。不过,由我们‘拳跆小王子’亲自教你,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呢。你可是享福了,好好享受!”
“拳跆小王子”?好好享受?看着面前陈净植“小王子”黑如钟馗的面色,她不禁开始瑟瑟发抖,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的脸上尽显“看我不弄死你”情绪。
“阿植,你可要温柔一点对待我们的甜甜小美女呀,可不能像刚才一样。”刘美茜拍拍陈净植的肩头,微笑着走开。
陈净植斜睨了阮幼甜一眼,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粉白相间的运动装,虽然不失青春活力,但是之前碎花连衣裙的恬静素雅好像更适合她,看着更顺眼一点。等一下!他干吗关注她穿什么好看?温柔一点是吧,等下他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该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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