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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体院，她没有白来过
离开餐厅，陈净植攥着拳头直往前快步奔走，脑子里乱乱的，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前往医务室的路上，于是他迈开步伐快跑向医务室。
李思桦正好吃完午餐，正准备洗餐具，一见是陈净植便明了：“你们一个个暑期不回家，来我这医务室溜达，是存心不想让我过好暑假。说吧，你这是又哪儿不舒服？”李思桦明知故问，她知道陈净植不是来看病的。
“还有谁来过？”陈净植没见着阮幼甜和唐定禹两人，寻思两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他两只眼睛直往隔帘处看去，隔帘严实地拉着，又寻思着小笨蛋是不是躺在帘后。
李思桦故意道：“哦，你想知道谁来过？每天来我这里看病的人可多了。”
阮幼甜闭着双眼休息，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陈净植的声音，下意识微微掀了掀眼睫。
这时，唐定禹急匆匆跑进来。他看到陈净植，先是微微一怔，很快便回过神，将手中的热水袋递给李医生：“李医生，没有卖暖宝宝的，热水袋倒是还有库存，我灌好了热水。”
李思桦接过滚热的热水袋，不禁在心里称赞这小子倒是细心，不用多说，连热水都灌好了。她看了陈净植一眼，鄙夷道：“你呀，长点心多学着点吧。”她掀开帘子，将热水袋放在阮幼甜的小腹上。
阮幼甜缓缓睁开双眸，道：“谢谢李医生。”热水袋一贴近小腹，热量源源不断地散发开来，之前双手捂在小腹上，寒气透过皮肤一阵阵散发开来，让她的双手都变得有些僵。
李思桦道：“别谢我。得谢谢小唐。”
阮幼甜还没开口，唐定禹便道：“什么都别说，好好休息。”
帘子拉开之后，陈净植瞧见阮幼甜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虚弱无力，眼角还挂着泪痕，心里便没来由地收紧。他双拳紧握，走至病床边，内疚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舒服……”
阮幼甜淡淡地道：“哦，没事……”
这云淡风轻的回应，令陈净植的心房又一阵收缩。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阮幼甜别过脸，“姨妈痛”这事要她怎么说？
唐定禹冷不丁一声嘲讽：“现在才知道关心，早干吗去了？”
陈净植俊朗的面容一沉。
气氛一下子僵住。
李思桦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插话：“让甜甜休息会儿吧，你们俩都先出去吧。”
“你好好休息。”唐定禹打了声招呼，率先出了医务室。
陈净植锁着眉心，什么也没说，跟着唐定禹一同出了医务室。
出了医务室，两人并未离开，而是面对面一阵静默。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的灯光直照在光洁平滑的地砖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两人静默对视的目光，也犹如电光火石。
未久，唐定禹率先道：“如果甜甜让你在搏击队中感到有负担，我去跟你们雷教练说，让她转到我们击剑队，我来训练她，保证她撑过军训。”
陈净植听了，不禁冷嗤一声：“负担？不知道哪里让你产生错觉，觉得我有负担？没有察觉她不舒服是我的疏忽，但不代表她令我有负担。”
唐定禹道：“如果有心的话，不会察觉不到，是不是有负担，还是存有偏见，你自己清楚。”
明明都不是，但陈净植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甜甜的事，我会去找雷教练。”唐定禹又道。
陈净植眉心一蹙：“我们搏击队的事，轮不到外人来干涉。”
“是吗？如果甜甜自己要求换人换地方呢？”
陈净植先是一怔，很快便道：“她既然到了我们搏击队，就由我陈净植指导训练，换不换人，换不换地方，都是我陈净植说了算。”
“行。拭目以待。”
争执不下，最终两人背道而行。
本来应该要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因为阮幼甜，唐定禹耽搁了。唐定禹坚持要送阮幼甜回家，阮幼甜怎么都不同意，生理痛已经过去，她不想再麻烦他，况且她也没有娇弱到连回家还需要人送的地步。
唐定禹道：“你怕我知道你家在哪里，去你家打劫吗？”
阮幼甜知道他是说笑：“你又开玩笑。我现在真的没事了，没有那么虚弱啦。每次都麻烦你，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你赶紧回去收拾行礼吧，明天一早还要赶高铁。”
“没什么可收拾的，我们男生哪像你们女生出门，大包小包的，分分钟的事。走！”
“真的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僵持不下，唐定禹只好说：“我送你到校门口，总可以吧？”
阮幼甜这次没有拒绝。
路上，唐定禹忽然道：“甜甜，要不来我们击剑队吧？我指导你，保证你撑过军训，怎么样？”
阮幼甜不由得一怔，惊诧地看着他，他认真的神情看来不似在说笑。
“很多人可能认为自由搏击能快速提高身体素质，其实任何一种运动，只要长期坚持，都能提高身体素质。军训主要的目的是培养学生吃苦耐劳、坚忍不拔、不轻言放弃的精神，这也正是我们击剑的精神。”
无论寒冬酷暑，一年四季，他们击剑运动员都需要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带着头部防护罩。冬季的时候或许好一些，夏季一场训练下来，头发丝都能拧出水来。经历过不同温度变化的刺激，体感温度学会了自我调节，久而久之，人体的自身机能随之提高。
“除了增强体质之外，击剑和自由搏击一样，锻炼人的快速应变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迅速做出反应。同样是强健肌肉，但是它不会让人看上去像自由搏击运动员那样显得孔武粗壮，最关键的是击剑可以完善身形，能够锻炼到我们的大腿内侧肌肉，可以让人拥有最完美的腿部线条，身姿也会更加挺拔傲人。你们女生不都希望自己有一双大长腿吗？来我们击剑队吧，我们都是大长腿。”唐定禹温柔地浅笑着，目光灿烂而带着期许。
阮幼甜定定地凝望着他，清俊的面容近乎完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般，笑起来的时候最暖，甚至还会带着点孩子气。她几乎没有看过他严肃冷傲的模样，若是说因担忧她而紧锁了眉头，却依然透着浓浓的暖意。
记得刚来体院的时候他便问过她，要不要去他们击剑队改学击剑。当时他带着戏谑的语气，她只当他开玩笑，便委婉拒绝。
那日午休，她闲着没事，吃完饭便跟着他跑去击剑馆玩。当时，李致丞他们几个也都在，一瞧见她便打趣：“还是咱们唐大帅哥的面子大，找了个美女过来给我们当观众。”
她笑眯眯地将手中刚买的冰饮和水果递给他们。
“哇，对我们这么好？”
“我也没少在你们这儿蹭吃蹭喝呀。”
稍做休息，他们便一个个穿上了击剑服。
唐定禹拉着李致丞练了一场击剑，她安安静静地看完全程之后，更加崇拜唐定禹。按其他队员的话说，她看他的目光里闪烁着小星星。
是啊，穿上击剑服的唐定禹，别提有多帅气了，身体灵活敏捷，动作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一般，凌厉却不失优雅。
是个女生都很容易为这样的男生心动。
他卸下头罩，汗水已经浸湿了发丝，然后坐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问她：“要不要来学击剑？”
她歪了下头：“我很笨，我怕我学不会。”
他笑着道：“学不会可以慢慢学，况且你在拳跆中心也待了不少日子，摆下姿势总是会的吧。”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学，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算了，我现在只求体能达标就好，等离开这里，从此和体育运动生死不相见。笨蛋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只笨蛋吧。”
唐定禹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很快便又笑道：“你这是在咱们体院受到了多大的刺激，还生死不相见？想给我们击剑拉点人气，还是不行啊。算了，不勉强了。”
那天明明他已经放弃了，今天为何又旧事重提？
“你明天不是要回家了？”
“回不回家都是一张票的事。”
“可是，一张票要好几百块钱呢……”
“如果能帮到你，一张票又算得了什么？”
她咬着下唇静默了许久，方要开口，却被唐定禹抢先：“你真的觉得拳跆中心适合你吗？”
她微微一怔，很快便蹙着眉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被虐了？”
唐定禹深吐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你在家休息一两天吧，明天我去跟雷教练说。”
“不要不要。”她连连摆手，“唐定禹，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我的原因，与他人无关，不存在什么被虐被打击报复。明天你按时回家，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假了都不回家。如果你真是为我好……”
唐定禹望着阮幼甜，她的目光坚定。
在她的坚持下，他终于放弃。
“甜甜……”话到嘴边，唐定禹却忽然收住。
“嗯？”
“没什么。还是那句话，等你上了大学再说。”他笑了笑，目光柔浅如风。
她看着他，这眼神和上一次送她离校时一模一样，仿佛隐藏了什么情愫。
这时出租车刚好到，她便没再多想，钻进了车内。
晚上临睡前，阮幼甜胡乱地翻着微博催眠，迷蒙之际，微信里忽然收到一条消息，竟是陈净植发来的：“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如果后天还是感觉不舒服，就再休一天。”
她看着微信上的信息，着实怔了许久。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仁慈？她更相信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过，她犹豫着要不要回他，忽地又一条消息过来：“记得多喝热水。”
还是陈净植。
嗯？多喝热水？什么鬼？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恍然大悟，随手甩了一个表情图。
陈净植发过来三个问号。
她扫了一眼，心中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
过了没多久，陈净植又发了一个字：“在？”
她选择无视他。
又过了半小时，陈净植又发了两个字：“睡了？”
这人得有多无聊？她将手机反扣过来，盖上被子，睡了。
然后，这一夜，陈净植竟然失眠了。每天倒床就睡的他，人生中竟然第一次失眠了。
翌日，唐定禹按时乘坐高铁回到B市。阮幼甜收到消息之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在家里只休息了一天，她便又回到了体院。
陈净植换好衣服刚走出更衣室，便撞见了阮幼甜。意料之外，她比他来得还要早。
阮幼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眸，但一闪而过的目光还是被陈净植捕捉到了。是讶异还是讨厌？这令陈净植的心陡然一震，下意识握了一下拳头。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额头，青肿早已消退。他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日在学校论坛上看到的唐定禹为她清理额头瘀肿的照片。头一次，他找了他的高中同学，将学校的论坛黑了，不仅删了那条微博，还盗了“UC震惊部”的账号，并找到那个不嫌事大的小子，深刻地“聊”了很久。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沉寂。
沉寂了许久，陈净植转身走向休息区，找到阮幼甜的杯子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走回来，递给她，结巴着道：“那个……喝点热水吧。”说完，他的耳根不由得微微发热。
阮幼甜一脸莫名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杯子，这家伙怕不是个傻瓜吧？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陈净植整个耳根都红了起来，结巴着又道：“李医生说……多喝热水。”
似要凝结的空气还是随着这杯热水终于破开来。
阮幼甜略怔，既而有些哭笑不得，咬着唇，最终还是将杯子接了过来。这家伙后来又去找过李医生了？算他还有良知吧。
温热感透过掌心传递过来，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她竟感受不到一丝燥热，捧在手心，透进心里，竟感受到了一丝甜甜的温暖。
那天下午练习完，陈净植又跑去医务室追问李医生小笨蛋究竟怎么了。
李医生本不想搭理他，后来实在是被他问烦了，吼着让他滚：“连女生来‘大姨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人家怎么了？就算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我也觉得你注定凭实力单身。”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此大姨妈非彼大姨妈，所以小笨蛋那是痛经？
知道答案后，他从耳根开始发烫。不仅仅是女生的隐私让人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歉意。经常听队里有女朋友的男生们谈论女生痛经时究竟有多痛，虽然他们都没有，可是听他们谈论自己的女朋友如何疼得死去活来，便也理解。
李医生看不下去，让他滚。
他不禁追问：“那……需要注意什么？”
李医生冲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多喝热水。”
他不可思议：“多喝热水？李医生你是在逗我吗？你们医生怎么一开口不是多喝热水就是多睡觉？这两样能治百病？”
“滚！”李医生气得七窍生烟。
“李医生，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滚！滚！滚！”三连暴击！李医生直接将他轰出了医务室。
他犹豫再三，还是给小笨蛋发了信息，结果呢？小笨蛋只回了他个表情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没有表示过强烈质疑，但是李医生毕竟是专业的，必须得相信。
他见她不喝，便又有些手足无措：“李医生让多喝热水，我没有骗你。”
“我又没说你骗我。”阮幼甜咬了咬唇。
他一时语塞，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你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嘴角不自然抿成了一条弧线：“没关系。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其实那天晚上他发过消息之后，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早就消了，这会儿听到他亲口道歉，心情虽然舒畅，但多了一丝歉意。他刚想说什么，她忽然打断他，道：“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这一回，轮到他愕然了。
其实那天回去之后，因为唐定禹的话，她想了很多，她来体院的目的是什么？最初也许是因为母上大的逼迫，为了提高身体素质，顺利度过军训，可是渐渐地，她发现不再是因为逼迫。每天与自由搏击队的小伙伴们相处，从他们的身上，她看到更多的是不断地磨砺自我，永不言弃，顽强不屈的精神。在陈净植的眼里，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失败，一次输了，不代表永远输，只有自己不够努力，才意味着失败。他们相信，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拥有坚强的意志力，都会迈向成功的那一天。
这就是体育精神，而她缺乏的正是这种坚强的意志。
不，这不只是体育精神，这是人生的哲学。
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而我更多时候是心里‘不舒服’。只要苦一点，累一点，每次我都会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是体育生，只是来锻炼身体，不必像你们这样辛苦努力。也正因为这些借口，我心里的懒惰之病蔓延到四肢百骸。其实那天之后，我回去想了很多很多。一直以来，你都竭尽全力在帮我，而我却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各种理由。我若一直这样为自己找不同的借口，才是真的无药可救。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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