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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水苍
岁寒山一向冷清,少有人烟,即使在整个晋国被战争的恐惧笼罩的时候,岁寒山依旧安稳静谧,显露出超然的清寂来。
洗尘观的时间像被凝固了一般,草木充盈,四季常青。净隐身着皂袍,在园内缓缓踱着步。他还是那张白净俊秀的圆圆脸,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水润清亮,盈着鲜甜的少年气。
他边走边哼着歌,发尾随着步伐浅浅荡漾着,他擦身而过的花草,都莫名泛起几分润泽来。
晴空一碧如洗,远处传来几声空灵的鹤唳。不多时,便飞来两只仙鹤,施施然落在他面前,姿态优雅,灵性十足。
净隐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若你们执意要去,我不会阻拦。”
“只是结局如何,我不便多说。”
“不必谢我,是你们缘分未尽,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两只仙鹤微微颔首,似是行礼,随即便振翅高飞,如同墨韵流云一般滑向天际。
细数浮生万千,有些离别不必挽留。他目睹过那么多人的结局,却不曾给自己一个终场。
也许,是时候下山看看了。毕竟,洗尘观逢乱世必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时候该结束了。
胡珂领了卫语卿的命令,启程去了雍州。她已出发数日,墨虹悬着的一颗心仍未放下半分。先皇逝世之后,墨虹彻底断了侍寝的念想,胡珂看着她竟然也有正常的时候,因此她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金明池畔,杨柳青青,波光潋滟,墨虹淡妆素裹,倚著阑干,那身姿柔若无骨,着实窈窕。她满面忧容,眉间浅浅蓄着一抹愁思。池中的锦鲤不知烦忧,轻松自在地游来荡去,墨虹看着来气,伸手折了一枝柳条,探入池水中捉弄它们。
她心知胡珂抱负不凡。自懂事起,胡珂便决心与天下男子争个高低,尤其是她那个弟弟,家里人如此偏心,也不怪她心中积怨。这世间向来以男子为尊,胡珂想搏个出路,实在是难上加难。况且,庆州沦陷之后,雍州首当其冲,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墨虹怎么能不担心?
那位兰太医不就是……
“快来人哪!钟贵妃投湖自尽了!”
墨虹深居简出,向来少在宫中走动,且自卫语卿继位之后,宫中嫔妃们各司其职,很少有人再唤娘娘。乍一听见钟贵妃这三个字,她还愣了一下。
她扔下手中的垂柳,提起裙裾慌慌张张循着声音的来处跑去。墨虹听力极佳,步态轻盈,不出片刻便寻到钟向晚落水的地方,想也不想,朝湖心纵身一跃。
三月的天,湖水还很冰凉,墨虹憋着气,向水底划去。还好她来得及时,钟向晚虽然呛水失去了意识,却还没有沉得太深。墨虹尽力托起她的腰身,奋力朝水面游去。
上岸之后,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已经有人跑去唤太医,到现在还没赶过来。钟向晚浑身湿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风一吹,墨虹冷得忍不住打摆子。
有人已经急得哭了出来:“皇上要我们看着钟贵妃,不可让她寻短见,如今钟贵妃投湖,这下我们可真是犯了杀头之罪……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钟向晚的脸色隐隐发青,墨虹想了想,情况危急,不能再耽搁。她吸了口凉气,朝宫人吩咐道:“找一个宽凳子,上面用棉被叠起,被下安棉枕,中高旁低,做成牛背式样就好。”
众人将钟向晚抬起,横伏于凳上,其中一个凳脚虚虚垫起。墨虹令一宫人缓缓摇动凳子,不出片刻,钟向晚胸腔中的积水便咳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过来。
墨虹心中欢喜,忙凑过去,又担心贸然开口惊扰了她。待到钟向晚彻底清醒,她小心翼翼凑近,问道:“钟贵妃,您好一些了么?”
“咳咳……”钟向晚脸色苍白,想要开口说话,喉头忽感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火辣辣的,疼得她想流泪。
她向来人望去,那人同样全身湿透,眼睛水盈盈的,黑得透亮,像山间的小鹿一般灵秀。
原来是墨虹救了自己……钟向晚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不由得怨恨起命运的不公来——十年前她没死成,十年后她还是没死成。如此荒唐可笑的人生,上天竟不愿收回她的命,执意要她在人间受苦。这究竟是何等的讽刺?
“为何救我?”众人围在一旁,钟向晚已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忍着眼底的酸涩,声音都带着一丝喑哑,“这世间,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对于钟向晚来说,兰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她好不容易有一个想要相伴终生的人,可他们已经阴阳相隔,甚至连他的尸身,她都见不到。一想起兰复的不告而别,钟向晚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说等战争结束,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一定会飞奔而来亲吻她。钟向晚心里种下了这句话,在这深宫之中日思夜盼,痴痴地等人生中第一个纯洁珍重的吻。
她等不到了。等不到,不如去黄泉寻他,或许还能说上几句话。
“他死了,你知道吗?”
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墨虹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这便是战争,战争从不因男女之别、身份地位,而对世人宽容半分。
胡珂……胡珂或许也会死在雍州,朔国的铁骑会踏碎她的尸体,她悲愤滚烫的血液将永不干涸,从雍州一路漫至京城。等到那天,她比起现在的钟向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墨虹哆哆嗦嗦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哽咽地说:“若真是有缘人,你们还会再相见的。”
“活着比死艰难得多,兰复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能代替他好好活着。”
“这一生还很长,你再等等他。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钟向晚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苦,当着众人的面,就那么毫无体面地哭嚎出声。
在这个晴朗的午后,她再一次被人救赎,重新选择了活下去的希望,同时也将往后的痛苦孤寂一并接受。
雍州城。
胡珂与卫予安并肩立于城门口,他们的身后便是岌岌可危的晋国城池,还有心惊胆战的晋国百姓。
“今日天气可算不得好。”胡珂目视前方,淡淡道,“其实我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以战止战才是根本之计。”
卫予安看了看天,正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前方已经隐约可见行军而来的朔国军队,黑底烫金的喻字军旗很是扎眼。那双琉璃般的浅色眼眸眨了眨,似乎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轻抚着怀中细长的木盒,眼中满是眷恋:“她不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牺牲了。”
卫语卿和喻灵均都心知肚明,庆州的血债,定当要以血来偿。更何况相里一舟绝对会坚守阵地,为了晋国战至最后一刻,他当然也是这么做的。这也正是喻灵均暂缓战事的缘由,他拿到庆州之后,卫语卿的下一步计划便可顺理成章地实施。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了每个人头上,是时候让它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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