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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议和
树影又斜了斜，顾修晏终于姗姗来迟。晋朔两国的各派人物共聚一堂，免不了先来一番唇枪舌剑，他特意来晚了些，想着先让他们发泄个够，他再进场，到时候谈判也能省些力气。反正有沈南乔在，局面不会混乱到哪里去。
路上有人来报，陆望津突然身体抱恙，无法到场，顾修晏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按理来说双方人数相当才算是公平，总不能让后人说晋国以多欺少。可现下能凑够几个枣都已经算很是不错，好在已经敲定了议程，大家随机应变即可。只是赫翎和居岱这两位老将并不好对付，卫语卿早就想到这层，早已传书给谢定远，召他回京，以毒攻毒。
顾修晏思来想去，对这次的谈判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结果他一进议事厅，那诡异的气氛瞬间扑面而来，顾修晏不由得一怔。他以眼神示意沈南乔，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顾修晏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走到双方中心站定，目光在所有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朗声道：“各位久等。时辰已到，议和即刻开始。”
楚牧白戏也看了，气也撒了，并不想参与这场谈判，便主动弃了权，和谢渊提前离了场。于是，谢定远、沈南乔、卫予安、季宛宁四人代表晋国一方，朔国便派赫翎、居岱、含朱和萧池雨出席，四对四，场面还算得上公平。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朔国遭受重创，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百姓，无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关于属地一事，赫翎不作任何让步：“以苍山为界？晋国吞了我们那么多国土，就该一分一厘都不差地还回来，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沈南乔微微一笑，看着十分和善：“当初的战争已经结束，朔国兵败而逃，退至苍山以南，两国相安无事多年，今日议和，我想还是着眼于未来两国的利益为好。”
“不把过去的事做个清算，如何算谈判？”赫翎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朔国的土地白丢了吗？朔国的百姓白死了吗？这件事，晋国总要有个交代。”
谢定远叹了口气，劝道：“赫翎老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管怎么说，当年也是我和镇山为晋国打下了这江山，这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的，议和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这些年来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这一下子都归你了，我们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再说，以朔国现在的国力，未免能承担得了。”
“谢将军此言差矣。”萧池雨面色淡淡，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丝毫不惧，“当初朔国强盛之时，也从未对晋国百姓行非人道之罪行，若朔国接手，定能让晋国百姓信服。”
这件事萧池雨是亲历者，在场没人能感同身受她的遭遇。那些恶行之所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横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晋国颁布的法令——无论如何，这件事总归是晋国有悖人伦，他们无从反驳。
顾修晏：“季大人似乎有话要讲？”
季宛宁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忐忑：“我想，伤害已经造成，该设法弥补才是。”
“愿闻其详。”顾修晏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庆州共治，如何？”季宛宁面色镇定，其实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恩怨从何而起，便从何消弭。”
“我们应当吸取教训，避免类似的惨剧再次发生。庆州可以作为一个试点，我们可以颁布政策法令，促使两国百姓和平相处，由此打开通道，为晋朔进一步合作打下基础。”
“庆州毕竟是朔国之前的皇都，无论从政治意义还是地理位置上讲，都比较特殊，我想，在这片土地上反思罪过，福泽两国，终究是一件善事。”
卫予安有些惊讶，季宛宁的这番话着实有些道理，也可以一试。就连一旁的谢定远都投来赞许的目光，季宛宁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顾修晏点点头：“赫翎将军有何看法？”
赫翎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远征至此，国土无归，庆州共治，我回去该如何向百姓交代？如果是你们，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吗？”
“赫翎将军，虽然我位分不高，但我有一言，不知您愿不愿意听。”得到赫翎首肯之后，卫予安才娓娓道来，“从地理位置来看，苍山以南水草丰沃，气候宜居，十分适合休养生息。若非如此，朔国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国力。”
“或许我说这些话有些大言不惭，但是，朔国百姓在，朔国就在，以苍山为界，完全可以有一个全新的、更加强盛的朔国。”
“若贸然接手以往的国土，国土之上必定再次产生纷争，到时还是民众受苦。此时我们最需要的是和平，西凉和北疆都在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晋朔两国必有大患。”
谢定远随声附和：“是啊，赫翎老弟，打仗劳民伤财，这次你们和西凉合作，保不齐他们心里没有算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几个小兔崽子联合起来，饶是晋朔强盛，要对付他们也得费些力气。”
“咱俩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这点利害关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见赫翎有些松动，谢定远连忙开始顺水推舟，“议和就是为了两国能百年和平，此举百利无一害啊。”
居岱正坐在一旁怔怔出神，赫翎暗地里戳了他一记，才终于回过神来。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有些尴尬。居岱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晋国需要让我们看到诚意。”
顾修晏看向沈南乔：“沈大人？”
“若不是带着诚意，议和根本无从谈起。”沈南乔浅浅笑开，说不出的清贵雅致，“晋朔完全可以通力合作，进一步加深各方面往来。”
“苍山已破，再无隔阂。我们可以恢复两国之间的贸易，商队持文牒即可通行。晋国承诺减征关税，对特殊物品免税，具体条款已经拟了草案，日后可以细细商议。”
“不仅如此，晋国将向世人主动承认对朔国遗民的暴行，并保证以此为戒，不会再犯。我们不能乞求枉死之人的原谅，只能对活着的人加以补偿。同样的惨剧，不会在这片土地上再次发生。”
“除了贸易，晋朔还可以有更多联系——”沈南乔顿了顿，特意卖了个关子，“只不过，但愿这不是晋国的一厢情愿。”
赫翎和居岱有些动摇。其实他们并不想开出多苛刻的条件，他们只是想要晋国的一个态度。如果晋国太过分，他们直接发兵便是。到时的血流漂杵，尸横遍野，都会顺理成章。
但是……战争的残酷他们体会得再深刻不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挣扎痛苦了这么多年，每当深夜孤枕难眠时，难免会扪心自问，这样无休止地争斗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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