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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春日渐深,气温也逐日升高,京城迎来了与漫长冬季彻底的诀别。
戴绪在家休养的这几日身体情况稳定了下来,可精神状态仍然不太乐观,偶尔陷入恍惚之后他便会被幻觉或是噩梦惊醒,随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心脏胃部应急处理。好在骆盛朝也慢慢摸索出了对应的策略,戴绪并非圣贤,在情绪起伏过大时他往往倾向于寻求一个事物充作依赖,以前戴绪靠着瓷娃娃度日,而今骆盛朝发现自己的拥抱好像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
拥抱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不是担心戴绪多想,骆盛朝甚至愿意一直抱着他不撒手。
白日清醒里的戴绪总是安静自持的,那份过分的乖巧和小心谨慎就像是无字的语言,将两人之间疏离的天堑隐晦地呈现,而每每当戴绪被疲倦或者痛苦消磨了理智,他反而会流露出内心深处深藏着的脆弱,将整个身体放松地交到骆盛朝的怀里。这种潜意识的信任不论是对于过去还是现在的骆盛朝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认可,一心一意搂着大猫猫的青年未曾想过,数日前还在为戴绪回国而不堪其扰的自己现在竟会因为戴绪一个无意识地靠近而欣喜若狂。
为了陪伴戴绪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也为了和戴绪一起面对戴建文最后的这段日子,骆盛朝借着这次机会将年假用了出去。
关赤作为戴家的私人医生十分称职,将戴绪带到医院中做了一套较为全面的身体检查后才定下了带他们去见戴建文的日子。谢子回相应地也给戴绪做了一下心理评估,脸色不甚好看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地似乎是想要阻止戴绪,本着尊重患者意愿的原则又只能不与多言。
其实骆盛朝比谢子回更加担忧焦虑,却也知道决定戴绪前去与否的关键并非戴绪本人的意愿,更多的是戴建文已经时日无多的事实。
骆盛朝感激两位医生一直以来对戴绪纯粹的关心和照顾,感谢他们为戴绪拢住了那些残存的微薄温暖,他有意安慰谢子回,上前了两步站在了戴绪的身侧:“没关系的谢医生,我会陪在他身边,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也会及时和您联系。”
戴绪的状态在骆盛朝的照料下眼见着向好,谢子回先前对骆盛朝摔碎瓷娃娃一事产生的怨怼也消失了大半,闻言脸上职业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情。
“我相信有你跟着小戴总一起,他也会感觉好受一些。”
谢子回从业也有个把年头了,之前上学时也读过成千上万的病例,归类于爱情纠葛的病情很多,病人的结局也各不相同。他看得多了,面对着爱情里的是非便更加无法下出定论,最终只能想或许爱情没有对错,只有需要与否。
骆盛朝先前确实是做错了,但并不是不能理解。他对戴绪的弥补和迟来的爱意放在客观角度上或许真的比草还贱,可只要戴绪需要……只要戴绪需要,那这些举措和情谊就是珍贵而温暖的。
谢子回叹了口气,苦涩从发干的口唇蔓延到了胸口。视野里骆盛朝已经轻轻执起了戴绪的手握在掌心,脸上的神情神色浓烈到小戴总只是瞥了一眼就被烫得微微低下了头,而他曾经枕边心上的人却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疏离又克制地保持着距离……
怎么能不让他羡慕呢?
……
几日后关赤根据约定好的时间一大早来到了戴绪和骆盛朝的家门口,将两人接上了车。
去往疗养院的路上三个人都有些沉默,关赤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而骆盛朝只顾着仔仔细细地给戴绪常常静脉注射的部位做热敷,甚至比即将要和父亲“久别重逢”的戴绪本人还要紧张万倍。他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不免生出了一种类似掩耳盗铃的逃避心理,一直低垂着脑袋躲避着戴绪的目光,生怕自己无法安慰到他。
而反观戴绪,反倒是三人之中最淡定从容的一个——要见戴建文这件事牵动着他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而这种熟悉的恐惧,反而让他觉得习惯而安然。而骆盛朝就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这件事多少给了他些许勇气,于是恐惧中又滋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父亲就要死了。
这样的想法随着窗外不断向后飞掠的景色一并流入了他的脑海,单单是这么一想,就足够他的心里泛起柔软。他知道人之将死是会变得善良又温柔的,人们对于“最后一次”这个概念总是会付与极强的仪式感,哪怕戴绪如今心理上有了障碍,也忍不住从吱吱乱叫的回忆中品出了一丝不舍。
他向来是念旧的人。
在这三年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总在怀念和骆盛朝简单地依偎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得不承认……也一样总在怀念和父亲关系尚好的年纪。戴绪记事也早,他还记得年幼被父亲用健壮的臂膀抱起来玩“开飞机”的场景,记得父亲为他佩戴上小小的领结时那双大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古龙水的香味,所以当事态突变,当曾经的温情尽数变成殴打和咒骂侮辱时,戴绪真切地体会过天塌下来的滋味。
但他懂事得也早,很快便从父亲的疯癫和疲倦中明白了过去的亲密已经不可挽回——至少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的。
和骆盛朝相知相爱又别离之后,戴绪在某些清醒的时候也曾经试图去体会戴建文当年的苦楚。深深爱着一个人时哪怕是幻想一下对方的背叛都会带来切肤之痛,彼时亲口和骆盛朝提出了分手的戴绪在某一瞬间其实理解了戴建文的暴怒和无力,可理解只是理解……不代表理解了对方,就能彻底忘记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伤痛。
可在挺起腰板迈进疗养院的那一刻,戴绪倏地很希望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噩梦般的回忆。
因为骆盛朝一直拉着他的手,猛地增大了力度。
“最后一次了。”戴绪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这样说。
盛朝在替他紧张,在怕他难过,戴绪很想像以前一样用妥贴的语言安慰比自己还要慌乱的恋人,想告诉他经年的伤疤早已结了厚厚的痂,想说一些浪漫的情话比如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害怕……可疗养院的空气似乎都与外界不同,正狠狠压着他的嗓子,让他本就贫瘠的欲言更加匮乏。
戴绪只能用依旧发冷的手回握了一下骆盛朝,扬起一抹有些生疏却足够真诚的笑容:“没事的,最后一次,我想好好和他说话的。”
戴建文所住的房间是疗养院顶层唯一的房间,关赤将两个人送出电梯便返回了一楼。顶层的视野开阔,大大的落地窗将外界一派明媚的日光收纳进了房间中,为了方便戴建文的轮椅前行,医护人员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地毯,戴绪轻轻踩上去,脚下无声,耳边的心跳声却无处遁形。
一个枯瘦的身影正背对着电梯门坐在窗边,光晕融融,那人身上深蓝色的西服面料依稀可辨。这是骆盛朝第一次见到这位也许对社会做出了许多贡献、却将戴绪伤害至深的戴老板,他只是遥遥望着戴建文病弱的背影便感觉到了难捱,头一次如此真实地、浅显地体会了一把戴绪进退两难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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