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悲填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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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悲填膺

参差大惊失色道:“我底个老母,祝子梧可真是个变态!”

祝槿被常恒拦腰抱着,俯瞰见下方的灯尸,面色亦是一变。

——那尸头面七窍、连同全身上下被挖了成百上千的窟孔,窟孔供灯,千灯齐燃,火势烨烨,将她活活烧成了拼凑的焦黑碳块。

此时,炭尸缓缓抬头,二只灯眼逡巡天际,既而倏地抬起手臂。

随着她的动作,地面的火焰瞬息蹿天而上,火龙摆尾般甩向他四人。

参差哎唷了声,身形一晃,刹那便化作粼粼银蛇。银蛇盘躯为环,飞旋着套住了吐信而来的火龙。

银蛇倏倏而转,愈缩愈紧,将焰围越束越细,眨眼间,那焰便被勒成了一道细窄的火鞭,百般扭曲却挣脱不得。

那火鞭蓦地一僵,随即自行狭窄了几寸,猛地向后蓄势,囤积在下的烈焰顷刻发力,砰地向银蛇迸去,眼见就要将它吞噬——

一卷舒云忽在蛇躯上扩散开,缭绕在它身周,阻挡住了熊熊烈焰。

云雾之中,响起参差咋咋忽忽的叫唤:“啊!火烧眉毛了!云中君,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一柄短刀从常恒右手中幻形而出。刀长三尺余,锋刃晶莹,如萃冰雪,被常恒横在祝槿与自己身前,明光烁烁,如有生命。

祝槿怔怔看着那刀,猛然间,他记起君囿中的事,抬头看向常恒。

雪刃的光不住闪烁在常恒的冷面上,他持刀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边的云里,还在持续传来参差浮夸的惨叫,眼见云已在烈焰中不断蜷曲、越卷越小,常恒终于纵身下跃,劈刀朝火焰中段砍去。

刚硬的刀风破空而来,刃身未至,那焰便已被豁然划开道缺口。

常恒一臂护住身前的祝槿,一手擎刀,飞身进至那缺口中,势如破竹,拦腰斩断了火焰。

卷云得此喘息之机,舒展开来,缥渺云影中,渐渐现出容与凭箫而立的身形,一条银蛇蜷曲在他执箫的腕间。

云气散尽,银蛇一晃,参差又变回了素日那没个正形的模样,他不住拍着身上莫须有的灰,仿佛真地劫后余生:“这妹子,怨气这么深,火气又这么大,合欢吞了她,估计现在还在消化不良吧!”

灯尸见一击未成,转而抬起双臂,交叉于胸前。随着她这动作,烈火从祭场四面蓦地腾起,合拢于上空,又转瞬覆下。

常恒的动作却比头顶的火焰更快,他在灯尸扬臂时,便已飞身斩向了她,身影几乎快成一道刀光。那刀锐势无当,却堪堪停在了灯尸头上几寸处。

常恒在关键时刻停住动作,面现迟疑之色。

参差在他头顶大喊:“劈啊!犹豫啥呢!你还舍不得啊!”

刀芒映着灯尸周身的火光,那灯尸冷然地睨着常恒,略无避让意,既而,她的视线随意地一瞥,掠过祝槿,霍地定住。

近在咫尺间,祝槿不期然正对上灯尸那异形的双瞳,心忽地一攥,恍若被一股强烈的痛楚和渴望骤然挤压。

他不自觉倾身,想要靠近那灯尸,几乎就要脱离出常恒的怀抱。

那尸也在定定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环抱于胸前的双手也遽然地垂落。

接着,缓缓地,二滴灯油从她的眼孔中坠落——

常恒当即立断,携着祝槿向上飞起。然而,预想中烈火烹油的场景却未出现,铺天盖地的火势甚至有所减退。

那灯尸背着手、垂着头站在原地,灯油接二连三地从她眼中滚落,滴上她周身的灯,灯上的火苗扑簌籁摇曳挣扎几刻,竟逐一地熄灭了。

参差纳罕道:“什么情况?”

他话音刚落,便觉面上一湿,抬头望去,方才骤停的雨不知为何又翩跹起来,渐渐浇灭了大火。

而那灯尸身上燎烧的火也终于在雨中灭尽,她变回了一具矮小的焦尸,远远看去,竟显得有些落寞和局促。

祝槿的心突然一阵阵搐痛起来,他无声地张口。那焦尸若有所感般,抬头上望,对视的一瞬,她的身体霍然破碎成了黑色的粉末,又被风吹得四散。

而就在这瞬间,穿城河水也霎那暴涨。水漫魁城,眼下只余一片汪洋恣肆。

恍惚之间,祝槿仿佛看见了常薛荔——她正躺在柔和的水波中,随着一荡一荡的波浪浮浮沉沉。

拍打着她身体的水浪上散落有细碎的光点和半开的水藻花,常薜荔仰面看着天空,白云在蔚蓝天际抹开一道道绵延的细线,仿若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而就在祝槿怔忡的片刻,头顶的天穹蓦然下落,将悬空的四人拍向水中——

祝槿猛地出水,急促地喘息着。他环顾四周,所处之地竟换作了一条湍急的河流。紧接着,哗啦哗啦两声,参差与容与相继浮出水面。

前者甫一出水,便对着祝槿大惊小怪道:“兄台何人?”

祝槿一愣,随即“啊”了一声。

参差更为惊异道:“小槿,你易容了?”

祝槿看向水面,波动的水浪一起一伏,映出他清素的脸。他怔了片刻,这才记起魁城的事,不过短短数日,却已像隔了经年。他不由哑然失笑。

参差啧啧道:“清水出芙蓉,你还是这样好看,我便说嘛,云中君的眼光怎会前后落差如此巨——”

他还未说完,常恒便在祝槿身前破水而出。

参差一见常恒,话锋陡转,笑呵呵道:“哎呀,人齐活了,我们往河岸上走吧。”

河汉宽广,浩淼无际,不可望断。

他们泅游方时,水才渐渐浅去,及至膝处。

常恒的白衣尽湿,他褰起衣摆拧水,不意间露出了两股。

祝槿无意地一瞥,就见常恒的右腿根部,绣着一朵血色扶桑,绣色秾艳,如在流动。

从前那些来不及细想的见闻逐一回映,银瓶砰然落地,溅起无数碎碴,割过他的脸面,划开小却细密的伤口——这大概是祝槿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作多情的尴尬。

常恒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关切道:“阿槿,你怎么了?”

祝槿没说话,他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常恒显然另有钟情之人。可对方过去的种种表现和行径……真地只是他会错了意吗?如果常恒没有对他超乎寻常地体恤关照、多次相救,他又怎会对对方心生好感?可若常恒真地也存了这样的心思,难道是一边对着故人念念不忘,一边又对自己举止暧昧?——多么荒唐!

四人各怀心事、涉水而行,蓦地,一只硕形黑鱼跳出身前水波,腾空之时,口中呜呜咽咽,如在饮泣。

甫要落水,便被参差眼疾手快地捞住鱼尾,他倒拎着还在抽泣的飞鱼,笑道:“你哭啥呢?”

黑鱼:“呜呜……肚子……肚子疼……”它声线枯老,故而听来凄怆非常。

参差伸出二指,抚过鱼身,停顿在鱼肚处,啧啧道:“那你可是自作自受,委骨石是你能吃的吗?消化不了其中的怨气,活该你受罪,贪食而死,其奈你何?”

老鱼哭号道:“帮帮我吧,帮帮我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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