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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抬眼望过去，不认识说话的人是谁，却瞧见她身后的青遥，心下了然，白芷曾告诉我，孙芳仪和琦昭仪同住一宫，同气连枝。“带走！”皇后没多言语，下了道命令转身就走，那些侍卫、嬷嬷进来拖起钰贵人就走，白芷哭着拦，我也哭，哭到门口，被一个老嬷嬷推坐到地上，只见她恶狠狠的说：“这宫里向来人吃人，你们这等草芥，早点处理完，我们也好早点舒坦。”她将人命唤作草芥，将不得宠的贵人也唤作草芥。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我害怕极了，钰贵人被拖走之后，白芷将宫门死死的关上，我颤抖的问她，贵人会如何？她苍白着脸，扯了扯嘴角，能想笑，却笑不出，最终叹了口气，“还能如何，恐怕到死，也不会通知她的母家。”我瘫坐到地上，手脚冰凉。5那晚白芷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话，她说自己二十有余，出宫是不敢想的，再到别的宫里去，还要被年纪小的欺负，她更不愿去浣衣局，说起曾经心悦的少年，嘱咐我要活下去……我困得不行，实在无法回应她，匆匆睡去。天光大亮，我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起来给钰贵人打水，才想起，她昨日被人拖走了，我跑去她的寝殿查看，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然而，凌乱的四周告诉我，钰贵人，真的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死，但就是不在了。我又跑去找白芷。“啊！白芷，白，白芷姐姐！”我瞪圆眼睛捂着嘴，白芷就那样，用不知什么颜色的绸子，悬在房梁上，整个启祥宫静得可怕，只剩下我一人。

我将白芷的尸体放在地上，盖起了布，我想把她埋了，却不知能去哪里埋。过了晌午，一个老嬷嬷打开启祥宫的门，是要把我和白芷重新分配，我也学了一些人情世故，把从前得的赏赐都给了她，小声商量，“嬷嬷可怜我，白芷姐姐死了，求嬷嬷把我送去浣衣局，我一辈子记得嬷嬷的好。”老嬷嬷诧异的打量我，也是，怎还有人主动要求去那种地方。但于我而言，与其这样在不得宠的妃嫔身边，不如做些体力活，讨个自在。老嬷嬷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笑眯眯的答应了，离开启祥宫的时候，我只带了从前白芷送我的香囊，和青遥送的玉镯，有些念想在身边，我才不会寻死。浣衣局果然如传说中的死气沉沉，这里很少有我这样鲜亮的女子，大多是些老弱病残，目光呆滞的洗着衣裳，“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在这里，有病只能等死。我掐了掐手心，加入她们干起活来，掌事嬷嬷姓廖，很严格，对我却还好，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这里多的是被废黜或者年老的宫女，我将青遥的那个镯子送给她，给各宫跑腿、送收衣裳的活就落在我头上，毕竟我确实跑起来，身强体壮。我也终于，能好好看看这座皇城的模样。浣衣局在德胜门以西，每次出入，要路过宫门，还要留下手牌，一来二去，我就和当差的侍卫混熟了。他们有的也和我一样无父无母，求个温饱；有的和青遥一样，家中有一点点根基，但是和权贵比起来，又不够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小姑娘，又进宫啊？”这么多侍卫中，我唯独相中了眼前这一位，他说他叫无名，真的无名，浓眉玛?丽?整?理?大眼薄唇，我将这份春心偷偷告诉了廖嬷嬷。被她点着额头嘲笑，“可不许私通！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私通我懂，话本子里都是这样的故事，是了，钰贵人送我的话本，我也带着了，这东西不值钱，可我每每读起来，都是贵人的心意。

至于她曾经打我的板子，早被我抛诸脑后了。6“你才十五岁，至少还要八年出宫呢。”“二十三岁能出宫吗？”“那要看你在哪里当差，有没有这样的恩典。”我和无名经常偷偷坐在德胜门的门墙上聊天，这里能看到整个皇宫，隆重、肃穆、庄严。“可我不想出宫，出去也没有饭吃，不如这里。”“你没攒银子？”我摇摇头，没人告诉我要攒银子，不过月银我倒是留下了。”当时太过伤心，我的月银都扔在启祥宫了。“我一拍大腿。许是无名没见过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宫女，有些吃惊，“那你在宫里走动如何打点呢？”“打点？”想起廖嬷嬷，我摇摇头，“钰贵人被带走之后，我把从前被赏赐的银子给了当时分配我的老嬷嬷，送我来这里，我又送了个镯子给廖嬷嬷，这跑腿的差事才给了我。”无名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擦了擦眼角，“说你傻，你是真不聪明，你那浣衣局是什么好地方？不用银子也能送你去，至于跑腿，你以为是什么吃香的差事，大家都不愿跑来跑去，你这些银子可是白花了。”我撇撇嘴，不信。“你一定要记住，在这里，你不能相信任何人。”无名笑了一阵，严肃的对我说。“包括你？”“当然包括我。”临分开的时候，他送了我一瓶膏药，我盯着手上蜥蜴留下的伤痕，想告诉他真的不疼。青遥被封了逍美人，这个消息比今晚多一碗柔还让我震惊，在我的认知里，她还是和我一起刚入宫的青遥。十六岁这一年，我又回到了启祥宫，主子却从钰贵人变成了逍美人。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无名说一声，只心里希望还能再见到他。青遥待我还算可以，只是她对其他人就比较严苛，站要直、坐要稳，端着东西的手不能抖、也不能斜，宫人进出要保持安静等等。她好像把从前教习嬷嬷教导我们的，又搬了出来。从前钰贵人也是有规矩的，但是没这么细致，大差不差的，她不会责怪。青遥却不是如此，她脾气不好，经常摔东西，打骂宫人是常有的事，但她没打过我，却让我在一旁看，我识字，也看过书，这应该叫做杀鸡儆猴。有的小宫女刚入宫不久，就因为端斜了茶，被她打了三十多棍，下半身血淋淋的，我不敢上前，只偷偷塞了点银子，但我知道那小宫女定然是活不成的。不过她也有张扬的资本，钰贵人就迎了那么一次皇上，却被责骂，青遥这里，皇上总是来，不能来的时候封赏也不断。她把我要过来，又提了一等宫女，我也终于意识到无名所说的，攒银子这回事。“我背着昭仪偷偷爬上了皇上的床，还在她的宫里，她如今恨恼了我，我只有把她处理了才能安枕无忧。”守夜的时候，我就躺在她的床榻之下，耳边是她的私语，我不觉打了个哆嗦。第二日，她神色如常，没多久，真的传来琦昭仪被毒死的消息，皇后大张旗鼓的查了半月，以两名宫女畏罪自戕告终。7我庆幸的是，青遥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曾让我碰这些肮脏，我想，如果她让我去杀人，我也是拿不稳刀的。皇上虽然宠她，却不进位份，大半年过去，她仍旧是美人，她知道，是她一直无子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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