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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至少我们（1）
春节过后，麦甜从老家回到市里，孟梦早就端着火锅在家里等麦甜飞奔过去，麦甜的弟弟麦金也在。严怡欣早就在除夕之前赶到了婆婆家，孟梦不禁感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麦甜啃着麦金带过来的西瓜，在一旁撇嘴说：“你不也是这样？”
孟梦抄着勺子从厨房里跑出来：“你就知足吧，我要是跟严怡欣那样也嫁到远处去，看你以后去哪蹭饭吃，你就孤独终老吧你。”
麦甜向她吐了个舌头，继续啃西瓜。孟梦的话说的没错，虽然当初麦甜也觉得孟梦从重庆回到小城来有点可惜，但现在看到她能幸福地生活在这里，还算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这世上本就没有圆满的事情，有得必有失，就算是计划好了的事情，也防止不了意外的发生。以前麦甜不信这样的话，比如那句“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临”。但自从麦甜的母亲突然离开了之后，麦甜开始变得恍惚，她从没想过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候她才 25 岁，她怎么可以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母亲呢。
那时候她本打算读研之后去北京漂着，她想去一家心仪已久的杂志社实习，就在她准备投简历的时候，她突然就收到了那样的噩耗，那一刻，她的脑袋炸开了，血液在脑海里奔腾，但转瞬又变成了空白一片，她失去了意识，但她还知道要收拾东西，买机票，赶紧回家。
回家后，也只看见了母亲一具冰冷的遗体。她试图去抚摸母亲的脸，还以为能把她叫醒，直到听说要将母亲火化的时候，麦甜终于崩溃了，她死抱着母亲的玻璃棺，对那些工作人员拳打脚踢，她哭喊着甚至辱骂着，但她不知为何要那样，但她就是忍不住要那样。
母亲的离开，让麦甜一下子成长了起来，后来她顺利地写完论文，拿到了毕业证，但却没能留在北京。她还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她不忍弟弟一个人在那个不大也不小的城市里悲哀，她也不忍让弟弟独自面对父亲领进家里来的那个陌生女人。
后悔吗，也后悔，但若不回来的话，也许会更后悔。
现在的麦甜过得也很舒坦，在大学里教语文，工作还算清净。城市里也有大商场和热闹的街市。夏天的时候，可以在路边吃不干不净的烤串，再来上一扎冰镇啤酒，听桌旁的大哥们吹吹牛，再去河边听吉他小哥唱 BEYOND。过了十二点后再回家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太阳又升得老高，打开窗帘，就能看见阳光灿烂的模样，那时候，你会感叹，这真是个美好的世界。
美好的让人不忍离开。
可麦甜也曾想过离开，在每个想念母亲的夜晚，泪流不止的时候；在她父亲领着那个女人去民政局领了红本子的时候，在那个女人化着妖艳的口红住进原本属于母亲的卧室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一把火点燃这个家，让那个女人尝尝被火化的感觉，让父亲看看一切化成灰烬的样子，他会不会心疼母亲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刻。
但麦甜终究是忍住了，忍住了，之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突然发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不管烧死了谁，都换不回母亲的笑颜，最后自己还要被灼伤。那不如就先活下去，不管是扭曲的也好，灿烂的也罢。首先，得活下去，然后才能拥有生活，有了生活，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吧。
麦甜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达了哪一步，但至少她感受到了生活中的些许美好，朋友善良可爱，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端一碗热面，面里藏两个鸡蛋，还祝她早日成婚，早生贵子。弟弟也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他交的女朋友会很亲切地叫麦甜姐姐，也会在周末的早上给她带来包子油条，还有一袋子的零食塞满冰箱。
而现在，麦甜又遇见了一个喜欢的男生，男生叫赵冬恒，不太爱回消息，但好歹麦甜愿意等，等不来，她就再发一个。
“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好吃的。”
发完消息后，麦甜再去捞刚才放进去的牛肉片，竟然全没了。
麦甜生气地踹了麦金一脚：“谁叫你夹我的肉？”
“谁叫你不快点吃，那肉都煮烂了，活该你玩手机。”
“麦金，你少在我姐们家嘚瑟，小心我俩给你煮了。”
孟梦在一旁笑：“别啥事都带着我啊，我可打不过小金子，再说了，我也舍不得把我这么帅气又多金的弟弟给煮了，要煮也煮你。”
麦甜白了孟梦一眼说：“那不如你跟大飞离婚，再嫁给我弟……”
这时高飞连忙点头应道：“好好好，我看行，这败家娘们儿我早不想要了……哎哎，我耳朵，疼疼……”
麦甜很享受这种热气腾腾的时光，虽然时常也会想要是严怡欣也在的话，那可真是功德圆满了。
回家的路上，麦金安静地开着车，麦甜喝了点酒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麦甜的酒品还算是很好，喝多了就想睡觉，不骂人更不会打人，反而变得比平时更温柔些。
麦金怕麦甜真的睡着，就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别睡啊，我可扛不动你。”
“扛不动就不扛，你拖着我走，拖着更好玩儿，哈哈……”
麦金摇摇头，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第二天，麦甜醒来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在自己的公寓里，而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就是住着她父亲还有那个女人的家。麦甜的房间依旧，金色的窗帘，顶到屋顶的书架，还有一张不算老旧的书桌，上面摆着两年前的日历，日期定格在十二月十二日号。那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或许麦甜就是在那天从这里搬出去的，总之，不记得了。
麦甜搬走后，麦金从不允许别人进来，甚至还特地换了门锁，把麦甜的东西都锁在了里面。有时候那个女人的女儿想找几本书看，麦金都不肯给她钥匙，只说，我姐姐不愿意把书借给别人，我可以给你钱，你自己去买。
的确，麦甜很爱惜自己的书册，不管是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古籍还是在市面上流行的杂志小说，在她看过之后，都会保持原来的样子，不会出现折损亦或笔迹。她还把书分类，但是得按照她自己的心情来，有时候是按书籍类型分，有时候是按作者分，甚至有时候是按照书的颜色。她排完之后，会问麦金这样放好看吗，麦金不懂，这又不是衣服，怎么看出来好看。可当麦甜真的问他哪件衣服好看的时候，麦金会更加地为难。
“那就两件都买？”
麦金点头：“那就两件都买。”
“可是我这个月还没发……哎呦，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的好弟弟……”
没等麦甜说完，麦金就已经把信用卡递过来了。
麦金对麦甜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弟弟，而更多的是因为麦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和依靠。自从父亲和那个女人结婚了之后，麦金与他的关系也疏远了许多，尽管他们还住在一个房子里，尽管麦金也即将继承父亲的公司，但他只是觉得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应该守护的，毕竟现在的一切有母亲大半的心血，他不能让这一切都拱手让人，这也算是对母亲的一种守望和思念。
好歹，父亲“重男轻女”的观念极为深重，他可以放任麦甜出去飘荡，却不能与儿子断绝一切，儿子就是他手中的风筝，他得狠狠地把线握在手中，才会觉得安稳一些。
要不是前一天晚上，麦甜睡得太死，麦金也不会把麦甜带回家里。何况麦甜的公寓没有电梯，而她又住在最顶层的六楼。虽然麦金也有六块腹肌，但面对穿着像个笨熊一眼的麦甜，他还是打了退堂鼓。
就这样，托麦金的福，麦甜在离开两年之后，又睡在了自己的大床上。舒服当然是舒服，可想到在隔壁还住着个丑陋的又陌生的女人，就叫人生厌。
想到这，麦甜起身冲出房间，然后跑到麦金的门前狠狠地敲起来。
“麦金，你个废物，给我起来，谁叫你给我拉到这里来的，起来你！”
“一大早上，吵吵什么？”
楼下传来了父亲幽怨的声音：“麦金早就去公司了，谁像你似的起这么晚，要是公司给你的话，早就倒闭了。”
父亲总会拿这样的话以掩盖他对麦金的偏爱，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学习，去考研，变得聪明一些，但父亲却还是看不到她的优点，只说她要强，脾气倔，不听话，没才华。总之，哪点都比不上她的儿子，所以公司交给儿子来管是明智之举。
麦甜冷笑：“就你那破公司给我，我还不要呢。”
麦甜回房间，甩手把门关上，迅速地换了衣服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下楼梯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看父亲一眼，父亲却叫住了她。
“站住，去哪啊？”
“回家！”
“回哪个家，这就是你家，你给我过来，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跟你阿姨打声招呼。”
麦甜这才转过头，看见坐在父亲旁边给他端茶倒水的那个女人，可能是新烫的头发，膨胀且难看，显然，并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女人微笑着冲麦甜点头，比起两年前，她更加有女主人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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