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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明末的精神思想高度,明显表现在新兴社会实践及其代言者那里,而非表现于别的事情。但何其不幸,这进程却迭遭两次隔碍。明末的农民战争和满清入侵,各有其必然,又各有其偶然。其必然,在于明王朝近三百年作孽多端、积重难返、窳败不堪、千疮百孔,早就如坐火山顶上,内忧与外患,都是一触即发;最终而言,明朝无论亡于李自成还是亡于满清,都应该说合情合理、咎由自取。其偶然,则是从历史大方向来看,内乱和外侵同样扰乱了中国的脚步;彼时中国,黄宗羲以“天崩地解”[26]称之,大怀疑和大批判的精神磊然而起,相对于即将到来的变革,“虏”“寇”之乱非但不处于同一方向,反倒令之铩羽折翅、鱼池水干,恰似黎明前本来极黑暗之际,地平线一缕曙光微微露出却倏忽消失,转而又沉入更深的黑暗。正因此,当我偶然见到“黑洞”一词的解释——黑洞是一种引力极强的天体,就连光也不能逃逸——当即想到,这简直就是明末的中国。

中国就此与可能的重大变革失诸交臂,令人怅惘。不过,此亦为历史所常有。对于历史,有人完全取理性主义,有人待以不可知论,恐怕各有偏至。总的来说,笔者不怀疑历史有其大方向,但就具体一时一地之事看,历史恐怕确实并不像理性主义者讲的那样富于规则、有规律可循,相反,种种的偶然、难以捉摸的情形屡见不鲜。明末这段历史,便属于后者。我们曾听说“资本主义”——不用这个指向性过强的术语,代以“现代文明”一词也许较好——不可能从东方的历史和文化自发产生;它另一种意思是,中国通往现代,只能依靠西风东渐、由外铄我的途径,甚至引出自由、民主等理念天然不合中国之论。诸如此类,非破不可;一因它们有碍我们对更好社会的探索追求,二来也全非历史事实。对这种论调,如果细致考察过中晚明的社会及文化,都很难不表质疑。当时中国明显自发地进入了“转型”通道,这结论应谓毋庸置疑。只是这一前景,被突发事态拦腰截断,继而由于满清的统治,民族矛盾取代和压制了中国原有的历史文化苦闷。换言之,中国所以未能延续“转型”过程,纯属意外。历史上,这种意外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近现代两次中日战争,都不同程度改变了中国历史轨迹。故而,历史一面有其必然,一面也随时发生偶然;虽然总的来说,必然力量千回百折终归要实现,但因偶然而起的挫折、延误与迟缓,也实实在在令一个国家和民族在“运气”层面接受考验。我个人认为,从“古典”向“现代”转化中,中国的“运气”明显不如欧洲。当然,“运气”也有在我们一边的时候,例如公元之初前后,较之于别处(小亚细亚至欧罗巴大陆一带),我们的局面相对简单,麻烦较少,而能建起比较充分、稳固的农业社会农业文明,享其成果一千多年。

有时,历史兴废不由人意,我们只有仰而受之,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们不可以不知其来历,不可以泯其真相,尤不可以错过它的教益。中国人说,往时难谏、来日可追;又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知往鉴今,是历史对我们之所以重要的原因所在。历史包含各种人力难及的启迪,许多问题,我们穷以一生、苦思冥想或许仍不能破解,到历史中却能<a href=https:///Tags_Nan/ target=_blank>轻松</a>找到答案。这就是历史的宝贵,是它值得我们热诚相待的理由。在精神上和知识上,人类有诸多学习的途径,或者说,有许多师法的对象;在我看来,自然和历史是其中最好的两位老师,因为它们从不说谎,也几乎不会用虚离矫伪的义理误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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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全祖望《梨洲先生神道碑文》,黄云眉选注《鲒埼亭集文集选注》,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第105页。

[2]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第16页。

[3]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第17页。

[4] 《陈云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371页。

[5]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三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第3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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