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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尽然。它打过仗,一场大仗。却并非对外,而在自己内部,聚集数十万兵力、满腔热情打了一仗——同时也是最后一仗。

十余年来,“寇”“虏”并称。前者是深仇大恨,一经提起,咬牙切齿。后者是心腹之患,如虎狼在侧。可甭管“寇”、“虏”,弘光朝竟然都不曾对它们伸出哪怕一根手指头。

两者当中,对为己复仇的某方,如前所说基于道义或策略的缘故,暂不招惹,也还罢了;奇怪的是,对明明有血海深仇的另一方,也不加一矢,让别人“全权代理”,自己却只作壁上观,俨然看客,若无其事。

这样无法理喻的一幕,除了甘坐等死,委实没有其他说得通的理由。然而,求生不是本能吗?就算濒死,凭着本能也总要挣扎一下。可弘光朝却仿佛懒得挣扎,抑或不屑挣扎了。

朱由崧登基满两个月时,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对时事加以点评:两月来,闻文吏锡鞶(“锡”通赐,“鞶”为官员腰带,这里指升官)矣,不闻献馘;武臣私斗矣,不闻公战;闻老成隐遁矣,不闻敌忾;闻诸生卷堂矣,不闻请缨发。如此日望兴朝之气象,臣知其未也。[68]

这是弘光朝现实的基本图景,从开始到结束,一以贯之、从未稍变。朱由崧登基两个月如此,一年后还是如此。而且,这样的状态无须敏锐才能发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类似章正宸那种批评、提醒、谏劝的奏章,不断涌来,比比皆是。但却没有任何触动,朝政宛若一潭死水,纹丝不动,形同鬼域,寂蔑得骇人。

也许,确实朽烂透顶了,已无一丝可致振作的气力。但又不尽然。我们分明看到史可法、左懋第、凌、高杰、祁彪佳诸人的存在,他们所体现的精神力度,不必说在明末,置诸任何时代,都是可以撕裂夜空的闪电。国变以来,明朝并不缺乏伟岸人格,并不缺乏英雄传奇,并不缺乏滚烫心灵,我们甚至要说,从弘光到永历,明朝整个最后尾声阶段,这种人和事的涌现比任何历史时期都更多。然而,那些悲壮、惨烈的故事,似乎只是见证了个人品质的优卓,对于时代,对于历史整体,却毫无意义。

作为后世观察者,我们感觉到一种吞没,一种虚空,一种无解之死。在我们眼前,明末展示出来的黑暗,远远超越了黑夜的层次;它是黑洞——黑洞,是一种引力极强的天体,就连光也不能从中逃逸。关于明朝的灭亡,至少笔者无法看成外族入侵的结果。它消失于自体内部一种浑沌、无形却能吞噬一切的力量,一种“物质塌陷”。历史上,当黑暗积累得太久,就能够生成这样的自我毁灭的能量,而外部的推动,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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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欧阳予倩《〈桃花扇〉序言》,《欧阳予倩全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第433—434页。

[2] 《明太祖实录》卷二六,国立北平图书馆红格钞本影印本,1962,第0402页。

[3] 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商务印书馆,1986,第2页。

[4] 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商务印书馆,1986,第12页。

[5] 李清《南渡录》,《南明史料(八种)》,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第147页。

[6] 徐鼒《小腆纪年附考》,中华书局,2006,第235页。

[7] 司马迁《史记》伍子胥列传第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第1688页。

[8] 刘泌《恳彰天讨疏》,《南明史料(八种)》,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第6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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