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因此,在讲解这两首《水龙吟》之时,叶老师就要我们特别注意创作时间的差异对作品的影响。她说,基本上,生命的本体(感情与志意)是不变的,可是,辛弃疾一生传世的词,内容与风格却是千变万化,并且数量也有六百多首。
她为我们选出的这第一首《水龙吟》,辛弃疾三十四岁,正在南京,在孝宗的朝廷。写《登建康赏心亭》的时候,离他当年率领义兵投奔南朝,那热血沸腾壮志昂扬的英雄时刻,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了。
写后面的一首《过南剑双溪楼》,辛弃疾已经有五十多岁了,而在这之前,被朝廷放废了十年之久。
辛弃疾的一生,六十八载岁月(1140—1207年),有四十多年羁留在南宋,中间又还有二十年的时光是一次次被放废在家中。
这样的蹉跎,置放于文学之中,会产生出什么样的作品?
我们在台下静静地等待着叶老师的指引。
这天,站在讲台上,叶老师仍是一袭素净的衣裙,只在襟前别上了一朵胸花,是“中央大学”校方特别为贵宾准备的,深绿的叶片间缀着一小朵红紫色的蝴蝶兰。
她的衣着,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一切,本来都一如往常,是一种出尘的秀雅的女性之美。可是,非常奇特的,当她开始逐字逐句为我们讲解或吟诵这两首《水龙吟》之时,却是隐隐间风雷再起,那种雄浑的气势逼人而来,就仿佛八百多年前的场景重现,是词人辛弃疾亲身来到我们眼前,亲口向我们一字一句诉说着他的孤危而又蹉跎的一生了。
在“楚天千里清秋”微微带着凉意的寂寞里,我们跟着辛弃疾去“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心里涌起了真正的同情。非常奇妙的转变,在我的少年时,那些曾经是国文课本里生涩而又苍白的典故,为什么如今却都化为真实而又贴近的热血人生?原来,辛弃疾亲身前来之时,他的恨,他的愧,他的英雄泪都是有凭有据,清晰无比的啊!
我们跟随着他掠过了二十年,来到南剑双溪的危楼之前,但觉“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到底要不要“燃犀下看”呢?那黑夜的肃杀与词人的忐忑,到此已是一幅结构完整层次分明的画面了。
等到“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这几句一出来,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站在离辛弃疾很近很近的地方,近得好像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感觉得到他的时不我予的悲伤。可是,一方面,我又好像只看见这十二个字所延伸出来的人生境界。这就是“文学”吗?用十二个字把时空的深邃与浩瀚,把国族与个人的命运坎坷,把当下与无穷的对比和反复都总括于其中,这就是“文学”吗?
因此,当叶老师念到最后的“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的时候,在台下的我不得不轻声惊呼起来。
惊呼的原因之一是,这“系斜阳缆”更是厉害!仅仅四个字而已,却是多么温暖又多么悲凉的矛盾组合,然而又非如此不可以终篇,仅仅四个字,却是一个也不能更动的啊!
惊呼的另一个原因是,终篇之后,我才突然发现,刚才,在叶老师的引导之下,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南宋大词人辛弃疾的悲笑一生。他的蹉跎他的无奈不仅感同身受,甚至直逼胸怀,使我整个人都沉浸在那种苍茫和苍凉的氛围里,既感叹又留恋,久久都不舍得离开。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