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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种树看花迟,一见花开雪涕思。欲尽千花投碧海,碧翻红浪铸新辞。
台静农
从台先生的诗作来看,他一直是个爱花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在白沙时,他喜爱的是梅花,《白沙草》的第一首诗,写的就是“冰雪盈怀抱”而不减“荒山绝世姿”的梅花,它所象喻的诗人品格,自然意在言外。因为在台湾很少见到梅花,即使偶然见到一株梅花,也显得伶仃瘦弱,缺少了冰雪中那种清劲坚苍的气骨。所以来到台湾以后,台先生不再写梅花,而改成了写桃花,这自然是因为地域气候的关系。桃花在台湾是相当多的,要想重温一下在大陆所感受的春天花开花落的乡思,最好的一种可以替代的花木,当然就是桃花了,所以台先生这首诗题所写的是《种桃十年始花》。从“种桃”开始,诗人伴随着“桃”所种植下的,原来是他的一片绵远而深挚的乡思。而“十年”之久,所表现的又是多么长久的期待和盼望。所以才会在“一见花开”之际,就有“雪涕”之思,下面的“欲尽千花投碧海,碧翻红浪铸新辞”的两句诗意,更富于引人寻味的言外之想。如果把这二句诗与台先生在去世前《病中执笔》中所写的题为《老去》一诗中首句所写的“老去空余渡海心”七字相参看,我们就会发现,从1975年开始,直到他去世前所写的最后一首诗,其间贯串的都是一份浓重的乡思。
他在《龙坡草》中所写的乡思,已经是一种心断望绝之后的极痛深哀。如果从他所写的《种桃十年始花》的日期,往前推十年,那他当年种桃时应当是在1965年,那时他迁台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古人说“十年树木”,在离乡二十年之后,开始在他乡种树,当然是他早已感到了归期无日!到了十年之后才首次见到了花开,他对归去之日的绝望可想而知。而阻隔着他归去的,是难以跨越的一片茫茫的大海,所以他说“欲尽千花投碧海”,这正表现了台先生有如精卫填海的悲愿。而接着的是“碧翻红浪铸新辞”,“碧”是海,“红”是花,“海”是无边的阻隔,“花”是无穷的意愿,而“浪”、“翻”,在阻隔着的大海的浪涛中翻动着的,该是什么样的久经挣扎而难以割断的一片乡思。后边接着的“铸新辞”三字,更增加了另一层深意,如果结合着上句的“欲尽千花”来看,大有一种欲以填海之心来另写新篇去追还一切长逝不返之情事的心意。那么这长逝不返的,又是何等的情事呢?如果从春花开落所给人的联想而言,根据李霁野先生之《从童颜到鹤发》一文中讲到,1928年4月台先生与李先生一同入狱,狱室隔壁的院子有海棠花。台先生当时写下了《狱中见落花》一诗,李先生说他所表现的是“他对一位女友的纯真的友谊”。如此说来,台先生在其《种桃十年始花》一诗中所蕴含的乡思的感情成分,原来应该是极为深挚而多样的,其中既可能含有他对曾经共患难的平生挚友的一片怀思,也可能含有他对少年志意终于落空的一片悲慨,还可能含有他对红颜知己的一片纯情,而这一切都被碧海阻隔,随年华消逝而长逝不返了。所以说“欲尽千花投碧海,碧翻红浪铸新辞”,他的想要以千花填海,使生命倒退回去,再行另铸新辞的悲愿,是永远不会实现的了。
正是这种已经绝望了的思乡怀旧之情,引发了台先生的诗兴,所以在这一首诗以后,台先生就接连写了几首诗:
每过云鸿思旧侣,且随蚁聚度生涯。丹心白发萧条甚,板屋楹书未是家。(《念家山》)
什刹海边忆故居,春风骀荡碧千丝。南来亦种垂垂柳,不见花飞惘惘思。(《忆北平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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