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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8月23日夜,周作人写下最后一篇日记:“晴。二十二度。上午阅毛泽东论文艺,下午吉宜为寄耀辰信又件,内春信等三册。”

周作人被抄家后,鲁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叶淑穗等人去看望了他:“当我们走进他被关的小棚子里时,眼前呈现的一切确实是惨不忍睹。昔日衣帽整齐的周作人,今日却睡在搭在地上的木板上,脸色苍白,身穿一件黑布衣,衣服上钉着一个白色的布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此时,他似睡非睡,痛苦地呻吟着,看上去已无力站起来了,而且几个恶狠狠的红卫兵却拿着皮带用力地抽打他,叫他起来。看到这种情景,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赶快离开……”

周家的房子被封,后罩房正对着的“老虎尾巴”被红卫兵占领,用于监视周氏一家,周作人只能蜷缩在后罩房的屋檐下,过了三天三夜。周家的老保姆悄悄做点食物,给他们送过去。天下起雨来,周作人的儿媳张菼芳硬着头皮去央求红卫兵道:“我们也不能老呆在露天底下呀,好歹给我们个安身的地方吧。”这样,周作人才被允许睡在自家的澡堂里。半个月后,张菼芳再次向红卫兵求情,这次总算在漏雨的小厨房的北角为老公公东拼西凑搭了个铺板床,让他卧在上面。

红卫兵为周家规定了生活标准:老保姆15元,周作人10元。他们告诉粮店,只允许周家买粗粮。周作人一日三餐只能就着臭豆腐喝点玉米面糊糊。由于营养不良,又整日被囚禁在小屋里,他的双腿很快就浮肿了。张菼芳只能到药铺买点维生素片,等红卫兵熟睡后,偷偷塞给周作人,周感激地堆儿媳说:“我还不如早点死掉算啦,免得这么连累你们。”

到九、十月间,周作人两次写“呈文”,让儿媳偷偷交给派出所。两份呈文内容都很短,大意为:共产党素来是最讲究革命人道主义的。鄙人已年过八旬,再延长寿命,也只是徒然给家人添负担而已。恳请公安机关,恩准鄙人服安眠药,采取“安乐死”一途。但“请准予赐死”的“呈文”交上去后,就如石沉大海。

1967年4月末,周作人屡屡表示不想活了,他对儿子说:“我不如死掉还舒坦一些,也不想连累你们大家了……尤其是菼芳。她是外姓人,嫁到周家,跟着咱们受这份罪,实在对不起她……”他又加上一句:“我是和尚转世的。”

【非命】

1967年5月6日早晨,张菼芳照例给公公倒完马桶,为他准备好一瓶开水,就上班去了。下午两点多,住在同院的邻居,偶然从窗子往周作人的屋里看了看,只见老人趴在铺板上一动不动,姿势很不自然。他感到不妙,赶紧打电话给张菼芳,让她回家。张赶回家后,发现周作人浑身早已冰凉。众人猜测,周作人大概是要下地解手时,猝然发病,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溘然长逝了。周丰一夫妇不可能将遗体送到医院去查明死因,只是匆匆销了户口,火化了事,连骨灰匣都没敢拿回来。

钱理群的《周作人传》中记载:“周作人逝世后,曾给周海婴寄去讣闻,海婴考虑再三,没有参加追悼会:鲁迅与周作人的后代之间终于没有任何来往。”

生前,周作人为许多人写过挽联,死后,却无一人作联来挽他。次年,在台湾的梁实秋写下《忆启明老人》一文,这是周作人去世时对他唯一的纪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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