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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我哪里有过什么快乐的日子啊。”
“那,那你也不会是天天在那里哭吧?”
“当然不会是在那里哭了,但是我的一生真是苦啊,真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你让我说什么快乐的事情呢。”
“就是有点幽默的,总之不要老是苦凄凄的么。”
“有什么是幽默的?你让我想想……有这样一件事,你说好笑吗?”
妈妈说那是最后一次,伯伯上她们家了。当时大家都很激动,上海的伯伯来了。那时候,对妈妈来说,上海意味着一个很伟大的地方,所以伯伯从那里来,就显得特别了不起。大家都拥到了厅堂里,期待地看着伯伯,好像能在他那里得到什么。果然,他带给孩子们一包不用糖纸包的香蕉糖果。妈妈是第一次吃到糖果,惊讶地把糖吃进去又吐出来,放在手上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么好味道的是什么东西。
外婆走来凑着妈妈的耳朵,告诉她说:“吃相太难看了,大伯会笑话我们家的。”
妈妈躲到角落里,把糖在舌头中间转来转去品味着。突然间,糖滑到喉咙里,她来不及控制,竟然吞了下去。妈妈失声大哭起来,外婆害怕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啦?”妈妈指着喉咙:“糖掉下去了,我马上要死掉了。”大伯笑了:“糖自己会溶化的,没事。”
但是,妈妈还是感到一片惋惜,糖没有吃完,就没有了。大伯也没有再给她一块。
我跟着母亲笑了,真的是一个很好笑的故事。其实,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她说过,可是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直到母亲说到结局的时候,我才想了起来。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笑了很久很久。甚至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妈妈出了这么一个大洋相。
如果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美国同学听,他们又会作何感想?他们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或者,他们仅仅是对母亲童年的贫困抱有一份同情?但是,对于我,关于妈妈的所有故事都已经变得意味深长了。当我今天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当我在那里拿到了学位以后,我尝试着重新开始理解我的母亲,理解一个真正的普通中国女人的痛苦。
在我过去看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却让我停留在原地,久久地思考着。因为我看见了美国人的生活。对于他们会有怎样的生活,在去美国之前,我看过很多很多的书,可是到了纽约,我才发现,我是缺乏想象力的。我觉得仅仅说“和我们太不一样了”是不足以表达清楚的。当我和研究院的美国同学说话时,他们对“艰苦”、“穷困”、“痛苦”这些字眼也同样没有想象力。他们会问我:“你说,在六十年代,中国发生了三年饥荒,中国有很多人饿死。几乎全国六亿人口都吃不到肉。那你们那时候的食品不是很有营养吗?”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这些差异是由什么造成的,我们的误解又在哪里,我无法回答这样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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