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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老爷其胖无比,一对大耳朵,肉肉乎乎,两瓣肥厚唇,大大豁豁,酒糟鼻,垂袋眼,光头明亮,寸草不生,大肚溜圆,赛比弥勒,短脖,宽肩,壮膀,粗腿,大脚。穿一身象牙色绢丝宽体袍衣,坐于一把楠木大靠椅之上,左手端着弯脖扁腹宜兴紫砂壶,右手盘着保定府灯笼狮子头核桃。由于天热,后颈窝的一道道皱褶,不时地有汗水冒出,两个丫鬟分列左右,一人执鹅毛扇,一人拿白毛巾,而他自己,则泰然若佛,双眼微眯,待陈叫山被人押了进来,也不曾抬头一瞥。
中分头男人微微欠身,“爹,人带到……”
那位叫宝子的家丁,形如铁塔一般,厉声对陈叫山吼到,“给我家老爷跪下,跪下!”见陈叫山不屑不理,用手抓着陈叫山肩膀,硬朝下按,陈叫山故意将腰杆挺直,肩膀用力上撑,对抗着宝子的狠力。宝子见陈叫山这般力大,一脚蹬在陈叫山腿弯处,陈叫山未曾防备,且小腿本就被黑犬咬伤,猛地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但转瞬之间,两手撑地,又腾地站了起来,腰杆比之前挺得更为笔直!中分头男人一下怒了,拔出盒子炮,袖子两抖,便要举枪对准陈叫山!
卢老爷打了个响响的饱嗝,像秧田里的青蛙鸣叫一般,一声而出,众人皆楞。陈叫山唇角微微一弯,眼中尽是不屑,“一跪天地,二跪祖宗,三跪父母,四跪至亲,五跪恩人,六跪亡人,俺,凭啥跪?”
中分头男人和宝子正欲发作,卢家老爷却说话了,“后生,肚里没粮食,嘴上倒利索……行了,愿站站,爱咋咋。”陈叫山脑袋高高抬着,低低哼了一声。
“听这腔口,你是山北人?”卢老爷吸一口凉茶,以袖口抹抹嘴巴。
陈叫山并未张嘴,只以鼻子应了一声。宝子见陈叫山这般傲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步上去,给陈叫山一顿老拳!卢老爷却将茶壶放下,从椅子上走下,踱着方步,手里“咕噜咕噜”地盘着核桃,走到陈叫山跟前,从头到脚打量着陈叫山。看到陈叫山小腿上的伤口时,手里的核桃,忽地静止了一下,末了,方又接着“咕噜咕噜”地盘玩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在山北,听说过我乐州卢家么?听说过我卢家的护院神犬宅虎么?”
陈叫山幼时,常去镇子上给爹打酒,窜到茶铺里听人聊天谝闲传,偶尔听闻过乐州卢家。然而,仅是听过而已,至于卢家有良田百亩,钱庄,货栈,商铺,客店,不计其数!卢家的船帮,扬帆于凌江之上,挥桨于秦楚之间,浩浩荡荡,樯橹万千,将乐州出产的菌菇、姜黄、牛皮、天麻、杜仲、元胡、肉干、鬃刷、棕箱等等物品,远销大江南北,又将凌江下游地区出产的丝绸、瓷器、盐巴、白糖、洋碱、洋火、洋布、玉器、香料等物,转运乐州各处,并行销西南、西北……陈叫山则未知点滴。
至于卢老爷嘴里的什么“护院神犬”,陈叫山之前闻所未闻,现在也觉得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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