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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彪缓缓将墨镜摘下,挂在藤椅扶手上,将头朝后仰去,闭着眼,扭扭脖子,扭得一阵“咯嘣嘣”响,“原先我以为,遭了年馑,人人肚里没粮,都是个蔫巴样……没想到啊,是我高雄彪想错了:这一个个一群群的,口气比北山口的风都大,刮得我高某坐都坐不稳啊!”
高雄彪将架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复又架成三角状,低着头,一只手在靴筒上慢慢地搓动,“陈叫山,我听人说,你拳打九州,脚踢四海,行遍天下无敌手!此次来乐州,就是为了灭我高雄彪的威风来的……还说,要是我高雄彪再不出面,龟龟缩缩,你便撵到高家堡,打得我连热粥都吃不到嘴里……”高雄彪在靴筒上,搓下一截小灰条子,指甲“嗖”地一弹,小灰条子疾飞过来,砸在了陈叫山穿的新褂子上。
陈叫山低头看了看跌在自己脚前的小灰条子,觉得高雄彪实在傲骄过甚,但转念一琢磨:听他说话那意思,定然是有人在背后“铳火”,故意说瞎话,挑起高雄彪的怒气,以借高雄彪来收拾自己……
众人也都听出来了:陈叫山是何等温良恭谦之人,怎么可能说出那般老子天下第一的狂言傲语,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铳火”挑唆,使高雄彪怒不可遏,方才下了战书的!
郑半仙上前半步,略略拱手,“高英雄,陈叫山性行淑均,通晓大义,待人谦和,处世温良,行事方正,心余慈仁。此番来乐州,盖因家乡遇灾,亲人离世,孤独无依,颠沛流离,可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讨活口,凄然而至……如此,怎会说那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有恃无恐,飞扬跋扈之言?现在我们两方,有缘相逢,坦诚相对,有一说一,有二道二,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实情已现,何须置气?定然有恶毒小人,背后胡言,塞话挑唆,实在是对高英雄虎威之大大欺瞒……”
王铁汉也站了出来,“小山王,我王铁汉在乐州打铁数十年,对你小山王敬仰已久!叫山是我兄弟,初来乐州,对乐州江湖一无所知,但他为人秉直,古道热肠,我的远房表嫂,被卢家黑犬追咬,幸得叫山兄弟出手相救,杀死黑犬,方才保得我嫂子一命!大灾之年,人心惶惶,各自讨活口,自扫门前雪,可叫山兄弟救人危难,毫无犹豫,助人度劫,一如自己,那他又怎会是那种不讲道义,骄横无礼,出言狂傲之人呢?至于那天在石牌楼前,叫山兄弟出手拆架,一来因为那两伙人为先吃一口热粥,竟抢占地盘,实在有失骨气,令人不满不平;二来是因为叫山兄弟心怀慈仁,不忍看见大灾之年,本就饿殍遍野,四海兄弟一相逢,却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小山王若是不嫌弃我寒舍简陋,还请赏我王铁汉一个面子,到寒舍喝一碗水酒,如此也好表达我王铁汉,对你小山王的一片敬仰之情……”
高雄彪从藤椅扶手上取下墨镜,将其对着太阳,眯着眼睛看,而后,朝墨镜上哈一口气,在衣领上擦拭几下,复又将其对准太阳,一言不发,一声不吭,面若坚壁,无喜无悲,令人难以琢磨他此刻之情绪……
校场坝上渐渐聚了许多灾民,人群呈一个大大的半圆形状,远远地将两伙人围聚着:前进一步,担心两伙人动起手来,地动山摇,伤及自己;后退一步,又担心如此不可多得的激战,定是热闹精彩,退得太远,岂能看清?
“哈哈哈……”高雄彪忽然大笑起来,将墨镜戴在眼上,十指交错,放于膝上,脑袋微微朝一侧偏,舌头在嘴里转动,左脸一鼓,右腮一凸,“有意思,实在有意思啊……”
“陈叫山——你特别能打,这总是真的吧?”高雄彪话锋一转,“要不然,山北的张铁拳,金安的刘神腿,一虎一狼,怎会双双变成了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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