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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杨度从代懿手里取来一部诗文稿送给妹妹。叔姬接过文稿,见封面上题着两个端秀的楷书:音,心里说,这两个字用得好。音,即刚出壳的小鸟的鸣叫声音,典出于《 庄子·齐物论 》。将自己的诗文比作音,这是很雅的谦虚。翻开封面,里面夹了一张窄长的纸条,纸条上有两行字。上行写着:叔姬学姐雅正。下行是:学弟代懿敬呈。姑娘心里又说了一句:好个谦谦有礼的学弟!
这里端端正正地抄录了代懿所作的二十多篇古风、律诗和绝句,外加五篇古代人物论:子产论,苏秦论,乐毅论,晏婴论,赵括论。叔姬以审阅者的眼光将每篇诗文都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最后她掩卷叹息:自己不过才作了几首小诗,写了几篇短文,便自封才女,看不起别人,真个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代懿所作的诗文在自己的数倍之上,却谦称音,相比起来,岂不狂妄了吗?她提起笔来,也写了一个短笺:“古人云,不临江海,不知水之深也,不登岱岳,不知山之高也。今日读《 音 》,乃知学兄之高明也。”
杨度看了这张短笺,知妹妹已应允,这两年来压在他心头的一桩大事总算了却了。一旦定下这门亲事,他与先生之间,便由师生之谊进到姻戚之亲,先生的满腹学问,尤其是他独得骊珠的帝王之学,将会更加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想起妹妹今后的家庭幸福,想起自己今后的前途辉煌,杨度心里甚是得意。王闿运知道后很欣慰,至于代懿,则更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又过了几天,杨庄和弟弟要离开东洲回湘潭了。先一天下午,夏寿田做东,邀请王闿运父子为叔姬、重子饯行。王闿运示意夏寿田也请周妈,周妈心里很不舒服,找个托辞推掉了。席上,王闿运很兴奋,连连饮酒,谈笑风生,不断地夸奖叔姬送来的诗文写得好,诗有灵气,文有识见,要不了几年,便可以成为闺阁中独步天下的人物,说得叔姬心花怒放。老先生又告诉女弟子,送来的每首诗,他都对个别字作了改动,要她将改动前后的字认真对照比较一下。他捋了捋花白胡须,笑着说:“叔姬送来的十首诗中,要数《 咏菊 》那首写得最好。”转过脸望着叔姬说,“你把《 咏菊 》背给大家听听。”
叔姬红着脸说:“这里都坐着高手,我哪里敢卖弄。”
“我来背!”杨钧抢着说。
“你能背得出?”王闿运觉得挺有趣。
“背得出!”杨钧颇为自豪地说,“姐姐这十首诗,在船上我看过,随便背背就背出来了。”
见姐姐不反对,杨钧琅琅背道:“百卉俱摇落,孤芳判独奇。不因春竟艳,桃李非曾疑。寂寂出崖侧,寒飙日夜吹。莫惊霜露冷,自有九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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