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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杨度在灯下重读《 大周秘史 》。另一侧,杨钧在一刀一刀地刻石头。张登寿进来了,对杨钧说:“重子,齐白石和寄禅一起到东洲来了,现正在寄禅的僧舍里说话。他说过会来看你。”
东洲书院里并没有僧舍,因为寄禅这一年来主持大罗汉寺,常到东洲来,王闿运特为给他预备一间小房子,供他一人使用,书院便戏称这间房子为僧舍。杨钧一听齐白石来了,很高兴,这两个月里,他已刻了百多块石头,篾篓子装满了一篓,很想请齐白石看看。杨度听弟弟说起齐木匠的经历,尤其是画画得精绝,也很想去见识见识。八指头陀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只知道是个爱写诗的和尚,却从没有晤过面。于是兄弟俩一齐起身,去僧舍看望齐白石和八指头陀。张登寿也随着他们一道去。
一进屋,杨度看见油灯下,两个人正在用湘潭乡下话交谈。张铁匠大叫了一声:“杨晳子来看你们了!”
二人慌忙站起。铁匠指着和尚对杨度介绍:“这位就是寄禅法师。”
和尚双手合十,弯下腰来,声音洪亮得惊人:“贫僧久仰晳子先生大名!”
杨度诧异地打量着,只见和尚身高足足超出他大半个脑袋,粗眉大眼,宽脸长耳,满嘴浓厚的胡须垂到前胸,膀阔腰圆,孔武有力。他暗暗吃惊,心想:若不是光光的脑顶上那九颗醒目的艾炙伤疤,眼前站立的分明是一个江湖豪杰、武林高手!于是忙答道:“杨度素慕法师高名,今日有幸得见佛容,不胜荣幸。”
铁匠又指着木匠说:“这位便是白石先生。”
齐白石忙将起皱的长衫扯平,垂手恭立道:“木匠齐璜向晳子先生行礼了。”说着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杨度忙扶住,说:“舍弟时常称赞先生绘画治印,艺冠三湘,今夜特来拜识。”
“杨二师兄那是夸奖,其实不敢当,不敢当!”齐白石摇着头,心里却很高兴。
说话间,杨钧也与和尚互相问了好,然后拉着木匠的手,亲热地站在他的身边。大家坐下后,说着闲话。铁匠有事先告辞了。
将门之后的杨度,文雅的外表里流动的是豪放的热血,他第一眼见寄禅长得如此雄壮威风,便打心眼里喜欢,很乐意与和尚多说话。杨钧则有许多刻石的体会要对齐白石说,于是四个人分成两摊子,都谈得十分投机。
杨度见桌上摆着一个簿子,上书《 白梅集 》三字,便拿过来,说:“据说法师二十多年来吟的诗有一千多首,这本诗集是第几本了?”
寄禅笑着说:“晳子先生出身世家,饱读诗书,吟的诗才真的是诗,贫僧腹内草莽,所谓吟诗,不过是打山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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