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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北京除了贫穷再也不能带给他别的什么,这个年轻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古老的城市给沈从文的第一印象是那是一个“博物馆”。他在一篇叫《20年代的中国新文学》的文章里如是回忆1920年代的北京带给他的新奇感受:
我是1922年夏天到北京的,开始住在会馆里。我从会馆出门向西15分钟就到达中国古代文化集中之地,就是琉璃厂。那里除了有两条十字形的街,然后还有十几家大小古董店,小胡同里还有许多不标店名分门别类的、包罗万象的古董店,完全是一个中国文化博物馆的模样。然后再往东20分钟来到前门大街,那里是一个北京繁华的街市,还保留了明清六百年的市容和规模。在那里看见许多大铺子,各具特色,金碧辉煌,斑驳陆离,令人眩目,这使我这个来自六千里以外小小山城里的乡巴佬无一处不深感兴趣。然后跑到骡马大街就看到某某镖局的大招牌,还有骆驼在其中走来走去,我就想这镖局背后有没有当年的十三妹在那里,有没有燕子李三在那儿,因此这些印象让我觉得它像明清两代六百年的文化博物馆……
沈从文在成为作家之前,在北京到底熬了多久,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这并不是一个秘密,有关细节都能在他早期带有浓重的自叙色彩的小说中找到。开头,为了考大学他大概奔忙过一阵,后来便做各种各样的杂活。他在京华印刷厂做过工。曾到一家图书馆谋一个图书管理员的职位。1925年,一个县政府招考录事,他也想去参加考试。因为这个职位已录用了别人才作罢。走投无路的沈从文还考虑过去当一名警察。还差点进了一所摄影学校。在最困难的时日里他甚至想再去当兵,甚至还去排练过站队。直到招兵站要他按指纹、领伙食津贴时他才大梦初醒一般溜掉。他也想过回湘西,但那一年北伐军北上推进截断了他去沅江的归路,只好继续留在北京,其实,即便路途畅通他也回不去,因为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费。
无奈之下,沈从文不得不通过写作来谋求经济上的独立。著书都为稻粱谋,这是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资助过他的郁达夫说过的话,但卖文为生又谈何容易,尤其是对他这个年轻的写手而言。《晨报》副刊刚开始登载他的小品时并不付稿酬,只是象征性是给几张买书的书券。1925年后,才给他每月4到12元的稿酬。多年以后,沈这样对他的传记作者说,尽管他很早成为了一个职业作家,但开始时每月的稿费收入很少有超过40元的。
流水十年:沈从文1922—1931
三人行(1)
1925年7月,沈从文来到北京郊外的香山,在他的阔亲戚熊希龄开办的香山慈幼院里做一个图书馆员,每月支薪20元。他被安置在一座寺庙门楼的小屋子里。这是他来到北京两年半后找到的第一份正式工作。虽然不太愉快,但总算有个正经的活儿做了。
有一天他在山上听到了鸡的叫声。这叫声让他惊奇,也让他兴奋。鸡在那里活泼地跳舞,让他想起了家乡湘西的鸡,但他觉得北京的鸡还不如湘西的鸡来得活泼。空居无事,山上小麻雀的声音、青绿色的天空、谷中的溪流、晚风、牵牛花附着的露珠、萤火、群星、白云、红玫瑰,都使他“想起了梦里的美人”。他还经历过北京郊外强劲的风沙,去看灰尘仆仆的土路上从容不迫地走着的骆驼,这个北方城市乡土的一面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尽管少不了人事上的纠葛磨擦,他似乎安于这样一种生活了。朋友陈翔鹤去香山看他,发现他居然像一个中古时代的文人高士一样,坐在一棵大松树下,抱着一面琵琶,弹奏着不成曲调的《梵王宫》。
此时,在京漂流的文艺青年、《民众文艺》的编辑胡也频和新婚妻子丁玲也正在山中度蜜月。夫妻两人住在碧云寺附近的一处屋前屋后全是枣树的房子里,每月租金9元。日常营生中的买小菜、买油买盐,两人都自己上街来做。蹲到廊下用一把鬼头刀劈柴,两手当撮箕捧了煤球向炉子里放下,这是还不脱新妇腼腆模样的丁玲的职责,当然她做得很是笨手笨脚。胡也频自然也不闲着,为一点儿醋同一点儿辣椒,也常常忙匆匆地跑到街口去。沈从文以一个小说家的目光观察到,他们不写文章,也不出去找什么事做,好像全身心地投到了<a href=https:///Tags_Nan/ target=_blank>婚后</a>新鲜的生活中去,让他羡慕的是也不大见他们为经济的事犯过愁,因为所有的开销都有湖南丁玲娘家的接济。
沈从文和胡也频的相识,缘于年前他以一个女性化的笔名“休芸芸”向胡主编的《京报》副刊《民众文艺》投稿。文章登出来不久,胡也频和一个叫项拙的朋友一道前往北京西城一个叫庆华公寓的房子里拜访了沈从文。沈这才知道,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热情的年轻人来自福建,原先在山东烟台的海军预备学校念书,学校解散后,就和几个同样爱做梦的朋友一起流落到了北京。他们那个家庭作坊式的编辑部,就设在西单堂子胡同内西牛角胡同4号他们的住处,离沈的住处也不太远。可以想象这次会面给孤独中的沈从文带来的惊喜,“这友谊,同时也决定了我以后的方向”。多年以后(那时胡也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在一篇怀念文章中如是说。沈从文以一种自嘲的语气,把这次会面称作“两个不能入伍的海军学生与一个刚退伍不久的陆军步兵上士的会晤”。他不能记住更多的细节,只记得“说了许多空话,吃了许多开水”,他湘西老家的土话,不叫喝水,叫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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