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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一个杂志的黄金时代,上海被称为“杂志的麦加”,据说每天有二三十种、一个月内有近千种杂志在出版,它们像百货公司里井然有序的陈列商品一样供大众所需。创办上海杂志公司的张静庐说,“农村的破产,都市的凋敝,读者的购买力薄弱得很,花买一本新书的钱,可以换到许多本自己喜欢的杂志”。但邵洵美所办的所有杂志几乎都卖得不好,搞得他“钞票总兜不过来”。多年以后,他的这些“昔日辉煌之残余”还可以在他开在苏州路上的一家小书店里找到,那些过了期的封面女郎和分行的诗句一起尘垢满面地堆在书架上。
朋友章克标这样说他:“洵美先生对办一份画报,很感兴趣,他有高度鉴赏能力。他不知拿出了多少钞票来解决困难。我觉得这像是一件湿布衫脱给他穿,邵仁兄倒是很高兴地穿上了。”
多年以后,也是这个朋友这样回忆他对邵洵美的印象:一是诗人,二是出版家,三是大少爷。邵的少爷作派从当时朋友们给他的两个诨名就可以得到印证:一是“少爷”,二是“孟尝君”。一个不让人吃他白食、没有一点一掷千金的气魄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得到“孟尝君”这样的诨名。但说邵是一个诗人很多人就想不通了。他们说,我们虽然知道邵公子曾与泰翁同席,与奥登同车,与徐诗人(志摩)同学,他那些诗嘛,嘿嘿。甚至还有人公开激烈地说,如果他的是(诗),那么我们的就不是;如果我们的是,那么他的就不是。究其原因,一般说来诗人从来都是穷的,我们的富有的主人公于是很不幸地成了诗人们仇富心理的一个牺牲。
事实上他们最看不得的是邵的“下流”。他对女性身体的“耽于肉欲的亵神行为”和性感的展示让他博得了一个巨大的恶名。因为他创造的是一个感官的世界,他的中心意象总是女人,以及对女性身体的色情的畅想。他有一首诗,把花变成了色情欲望的载体,花的“红肤”,“潮湿柔软的躯体”,被转换成了女性性器官的意象。另有一首《颓加荡的爱》,以云的聚合来描述做爱。邵最有名的一个比喻是把“处女新婚之夜的眼泪”比作了“荡妇下体的热汗”(《花一般的罪恶》),他们由此断定他是一个不仅在现实中追逐更在诗歌中幻想妓女般的人物的家伙,——“爱荡妇胜于处女,爱萨乐美胜于圣母玛丽亚”。那年头创造社和太阳社的一帮年轻人正在高喊革命,而这个人年纪不大却过着那样腐朽没落的生活!左翼人士指责他的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个性感词汇的集中营:火,肉,吻,毒,舌,唇,蛇,玫瑰,处女,等等。颓废——这是他们安给他的一顶在当时颇不名誉的帽子。
啊欲情的五月又在燃烧,
罪恶在处女的吻中生了;
甜蜜的泪汁总引诱着我,
将颤抖的唇亲她的乳壕。
这里的生命像死般无穷,
像是新婚晚快乐的惶恐;
要是她不是朵白的玫瑰,
那么她将比红的血更红。
啊这火一般的肉一般的,
光明的黑暗嘻笑的哭泣,
是我恋爱的灵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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