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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童生说,你一个过了门的媳妇,不做家务,不帮翁姑持家,反倒要回娘家读书,招人笑话哩。但终拗不过宝贝女儿,让她留下了。塾师是个老妇人,除了教些打算盘、记账,再就是如何给外出夫君写信的《女子尺牍》之类。这倒是投她所需。赵平复在杭州葛岭做家庭教师的时候,收到了妻子写来的第一封信。他后来说自己当时读信的心情,刚开始,“也似有昙花一现的甜味”,但马上——“悲哀就满浃了全身”。何至于如此呢?她后来也觉得自己太傻,怎么可以在信中直截了当地说什么担心变心不变心的话。果然他的回信是一番赌天咒地的发誓。第二封信,她学聪明了些,一边告诉他家里兄嫂反对她读书,以示自己要跟上他的脚步是多么不易,一边呢,试探着问他明年的打算。女人小小的机心谁能知晓啊,她真希望明年就随在丈夫身边,不要回这个家了。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人一到穷途,最怕你问他明天的事,果然,他的回信都带着一股怒气了:“你的明年,这四个字我早已预想过了,容易和艰难,就是痛苦与幸福所羁绊的我们未来的人生。”和女学生女友在纸上谈人生、谈未来当然是很惬意的事,可她又不是女友顾君或者李君或者柳君,能引得他的心“完全在信笺上舞蹈”,那是乡下的结发妻子呀,谈什么?怎么谈?
校园里女学生们银铃般的笑声把空气荡出了小小的漩涡,她们黑裙青衫的轻盈身影在教学楼和操场的小径上倏忽来去。这空气中到处飞扬着肾上腺激素和欲望的日子呀,这忧伤、绝望的青春期,汪静之们大胆直露得让人脸红的诗句正在校园里无耻地流行。满目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已婚男人赵平复真要感慨自己过着的是“渣滓的生活”了。但也只是做做春梦,“从昨夜到今晚,却有两件可纪念令我心悦的事:第一,当然要算是昨夜的亲美梦,和一位——就是伊,拥抱着久长的KISS,就是醒了,还觉得全身如饮过葡萄酒,眠在爱人怀里一样。”(1922年10月26日日记)更多的时候,则是把性苦闷与婚姻生活的琴瑟异趣的冲突在日记中作一番自慰式的发泄。“种种意见和我不合,我的计划又难融洽。我本来知道所谓爱,是肉体上的一部分……夜里计算一夜的生命之账,结果总是破产。我精密的判断——这是我恻隐之心太富的缘故,理想也被人道所支配了!现在想起,怕已绝了方法。唯一的路,走上周赧王所建筑的避债台了。”(1922年7月18日日记)
过年前两日到家,吴素瑛还在黄坛念书,家人火速传讯去,大年初一的早晨她回来了,脸让北风吹得红扑扑的。进入房门的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紧握了一会她的手。待放好包裹,坐在床框,他迫不及待地拥抱起了她。她嘤咛了一声,你总是如此的,就红着脸跑了出去,扔下他一人对着屋梁发怔。他叹息了:唉,到底是浸惯于旧风气的女子,不知日间的拥抱,更甜美于夜半的亲吻。在家住的这些日子里,他再也没有在白天抱吻过她。
知道了妻子在黄坛念书的大概,赵平复心里忽然起了一丝感动。他说,还是我来教你吧。吴素瑛以为他说着不当真的,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他真的编起了教材。他为她选的白话文是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古文是《春夜宴桃李园》、《秀州刺客》几篇。她埋怨道,这里一篇,那里一篇,翻也翻不着,怪讨厌的。话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喜欢的。他作发恨状,那就去抄起来!她抿嘴笑,你对学生仔也这么凶的?就不抄,抄是抄不起来的!她嫌“维特”里面的句子“如刺蓬般,扳来扳去,搞不清楚”,他便又依着她,找来了《红楼梦》。这闺房调笑的一幕在他们的婚姻里可算是最动人的了,但一下也就过去了,更多的时候,倒是隔膜着,两颗心之间忽近忽远的,像漂移着的大陆一样越来越觉着远了。
两种生活:一个现代“文青”的经济和爱情生活,以柔石为例
“同未出嫁的姑娘通信是应该的么?”(1)
“半年所赚的钱,非但一文没多,倒要从家里汇去,并不见你买回好东西,不过几本书而已!”
这样的一连串诘问下,赵平复直觉得自己在家里成了一条灰头土脸的狗,直不起腰。后来的去上海,不管什么堂皇的理由,有一条就是想避开这个女人。在外两年多了,时间没有消去他对她的不满,竟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想妻的不会说话,常是副板滞的脸孔,有时还带着点凶相,竟使我想得流出眼泪来。……冷静一些,旷达一些,朋友已说我现在能这样恬淡静默做人,和以前的多感、烦恼、处处发现情愫冲动,已相差很远了。但我的内心,火焚的内心,谁知道!”(1929年1月19日日记)而此时,他已在半冷不热的婚姻生活中捱过了近十个年头,并成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大哥平西去上海看他回来,带来的消息是令人高兴的。家人也和吴素瑛一样,不知他一个人在外面做着什么紧要的事,但汇来的钱毕竟是看得见的。他托大哥给她带来的法兰绒外套和一方花帕、给孩子买的皮书包和乳粉,这一切让她相信,他心里还是有她的,有这个家的。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心来,他在外头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这个念头一天又一天地折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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