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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破釜沉舟的勇气
郑蔷蹲在墙根底下，往手上哈气，搓了搓。
快要过年了，离过年越近，天气就越冷。今天冷得出奇，郑蔷才在墙角蹲了十分钟，四肢便冻得硬邦邦的。
她一面搓手，一面引颈眺望远处过道的车。她此刻蹲在邻居家的后门。她原本想待在家里，但从她的卧室里望出去，视角受限，只有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过道上经过的车辆。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晚上六点二十分。
应该快了。
她拼命地揉搓手掌，然后敷在脸上，确保脸没有被冻僵。头顶的路灯射下昏黄的光，像一把伞笼罩了她的身体，每一次哈气，她都能看到黄色的光晕中飘散的气体与粉尘。
这使她想起了那一晚。
那一晚，当她讲完那个悠长的故事时，突然啪嗒一下，露台的灯亮了起来，她猝然转头看向裴怀，裴怀的身子完全倚在了墙上，正好压到吊灯的开关。
豁然出现的光明令她很不习惯，她不自在地垂下了头：“事情就是这样，我讲完了。”
空气似是凝固一般，郑蔷坐在藤椅里，手指紧紧陷进了藤条的缝隙中。外面忽然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她吓得身子一缩，然后才意识到那鸣笛声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远到跟她毫无关系。
这时，裴怀开口了：“为什么是今天？”
她没懂她的意思。
裴怀又说了一遍:“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告诉我？”
郑蔷牵了一下嘴角，似是在嘲讽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想告诉你。”
“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今天的我最倒霉。”郑蔷低沉地说：“你看到新闻了吧，韫园发生的事故。”
裴怀迟疑地点头。
“韫园暂时关停了，说是暂时，其实大概率不会再开了。”郑蔷停顿了一会：“韫园是除了公司股份以外唯一的属于我的产业，现在，连这个也没了。网上的人都在骂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活该，我只能受着，对了，你知道郑毓要成为公司继承人了吗？”
“他......不是一直都是吗？”
郑蔷的表情愈发苦涩了:“是啊，他一直就是，但正式宣布和无形地默认还是不一样，他只是缺一个手续，马上，他就要补齐这个手续，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裴怀无声地倚在墙上，细腻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昏黄的蜡。
“现在怎么说？”
“什么？”
郑蔷站起来，正对裴怀，两只手缓慢地抬起，如同束手投降的囚犯一样，举到她眼前。
“你可以报警，也可以如法炮制，把我丢到游泳池里，一切全看你。”
这一刻，心跳与呼吸全都一起停止了。裴怀看了看她举起来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她。郑蔷平静地与她对视，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安稳最坦然的一刻。她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可出乎意料的，在长久的对视后，裴怀竟然摇头，后退了一步。
“你家没有泳池。”
“……”
“我还得开车把你载到一个有泳池的地方，这太不划算了。”
郑蔷知道不应该笑，可她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怀也有些忍俊不禁。
“那报警吧。”郑蔷提议。
裴怀依旧摇头:“我也不想报警。”
“那你想要什么，钱？”
“也不是。”
裴怀沉思着，仿佛有很多种情绪在体内交织，郑蔷只看出来她在生气，可裴怀的怒气似乎与她无关，那是一股长久的意犹未尽的愤怒。
“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裴怀的声音在昏暗中浮动:“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就像在听另外一个人的事，什么感觉都没有。”
耳朵里响起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郑蔷猛地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她仍旧蹲在路灯下，一辆全黑的商务车从拐道的尽头驶来，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又消失了。
短短几秒，郑蔷确认那是爸爸的车。
爸爸到家后，一般都会先去书房待一会，七点钟，他们家会准时用晚餐。
现在是六点三十分，她抬起手腕上的表，看着秒针一针一针地挪动，估算着爸爸已经到家，并且进入书房后。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家。
张阿姨给她开了门，她问道:“郑毓在哪？”
“少爷在房间里。”
她慢腾腾地上楼，在郑毓紧闭的房门口等了一会，等到六点五十，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郑毓的房间。他正坐在小沙发上看足球赛，见她突然闯入，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手废了？不会敲门？”
“砰”的一声，她把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了。
郑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青着一张脸，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摁灭了。
他的脸彻底黑了:“你他妈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她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丢：“你现在只有十分钟时间，七点，我们就要下去跟爸爸一起吃饭。”
“你在说什么狗屁，滚出去，这我房间。”
她一动不动，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摸索着摁下手机上的录音键，她在屏幕上贴了可供辨认的贴纸，然后，她把手抽出来。
“我不会走的，你也没办法赶我走。”
郑毓豁地站起身来：“你存心的吧你，你就是想找我吵架是吧？”
“如果你知道了我知道的事，你绝对绝对不敢让我走。”
“你知道什么了不起的事？啊？说来听听。”
“也不是什么大事。”郑蔷讥笑着，盯着郑毓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也不过就是你借着电影洗钱的那些破事。”
这话俨然一个魔咒，郑毓脸上的神经在顷刻间收缩，停滞，僵硬，整张脸都似石化一般，这一刻，她心里痛快极了。
郑毓飞快地瞄了一眼门，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了。”
“回答我，谁告诉你的？！”
“你真的把从韫园昧到的钱，通过《太阳星系》洗白了？”
“你声音小一点！”
“你还指望我声音小一点？我没直接告诉爸爸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郑毓又看了一眼门，紧紧地攥住她的肩膀，低声威胁道:“是谁告诉你的？说！”
在他压迫的逼视下，郑蔷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绝对不能让郑毓知道，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
在昏暗的光线下，贺宗辛的神情意外地严肃：“《太阳星系》的特效并不差，圈子里的人将电影的失败归结于国内科幻土壤的贫瘠和剧本打磨不够，但我调查比对了他们对外宣称的各项支出，发现这其中有巨大的漏洞，但我没有证据。”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逼郑毓说出实话。”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这事跟你有关？”
“那一定会激怒他，一旦他被激怒，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郑蔷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现在，郑毓不知道她跟贺宗辛的关系，而她也装作不知道他跟裴怀的关系。于是，她果断冷笑起来，以掩盖内心的紧张:“你别想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这是我和你的问题。”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察觉到的，韫园当初投资的可不少，房子质量却一塌糊涂，那钱都去哪了？你从韫园调回玉清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搞影视投资，前后一联系，傻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郑蔷逼近一步，盯着郑毓：“说实话，你从韫园拿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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