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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最后的一环（3）
“今日新闻快报，就在刚才，著名摄影师裴继望涉嫌组织卖淫，于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在世纪酒店被当场逮捕——”
听到这里，郑蔷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她们成功了。
“——据悉，此次裴继望案件中牵连人员众多，其中不乏娱乐圈著名演艺人员，案件进展到底会如何呢，新闻快报将为您持续追踪——”
外头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办公椅挪动，然后是助理隐约地问好声，郑蔷立刻关掉手机上的新闻，从沙发上起身，在办公桌前恭敬地站好。
下一秒，爸爸推门走了进来。
郑蔷双手在身前交握，朝爸爸微微俯了俯身，然后又转回去，面对办公桌，站定。稳重而严肃的皮鞋声从她身后绕到桌前，爸爸在办公椅上坐下，皮革发出一声苍老的深陷声。
室内的声音全都蒸发了。
若不是能感觉到气流从两个鼻孔进进出出，郑蔷当真以为自己死了，右手紧紧攥着左手，心不安地跳动着。
郑毓被医生拖走后，爸爸也跟着去了，临走前，他面色铁青地命令她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出去。郑蔷约莫等了半个小时，爸爸才回来。
她如站针毡，大着胆子，小心地抬起眼睛，想觑一眼爸爸的神情，却看见他正盯着她，又赶紧垂了下去。
办公室里寂然无声，只有急促的心跳穿过神经，敲打着耳膜。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时，爸爸终于出声了。
“你的哥哥被确诊为 BD 了。”
郑蔷惊讶地抬起了眼。
BD，双向情感障碍，简称躁郁症。她不了解这个病，只知道症状像狂躁症和抑郁症的结合体，真是不可思议，她就没看到过郑毓忧郁的时候。
爸爸却像读懂了她的表情：“现在还只是轻躁期，症状多为狂躁。”
“哦。”
“管好你的表情，如果你想坐上这个位置，就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
郑蔷心里一跳，呆呆地看着爸爸。
“郑毓的人事任命先搁置了。”爸爸说。
她无话可说，现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她在幸灾乐祸。
爸爸把头往椅背上一靠，一口气叹得悠长：“你恨我吗？”
她沉默了一会，艰涩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
她实话实说：“不恨，就是有点失望。”
“我对你也是失望透顶。”
最后几个字加了重音，爸爸摆明了是在偏袒郑毓，她不服气地扯了扯嘴角：“你根本不关注我，我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比 Adam 好一点，哪来失望呢？”
“你做事没有轻重，不考虑大局，就知道耍一时意气。”
“那郑毓呢，他就看重大局了吗？”
“你不要狡辩。”
“是我逼着郑毓贪污，是我逼着他拍电影洗钱吗？”
“他没有为公司考虑，你也没有！”
“那他为我考虑了吗？爸爸你呢，你为我考虑了吗？如果你只是想把我当成一头母猪饲养，等年纪到了就把我拉出去配种，当初何必要生下我呢？”
“放肆！”
郑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在身侧攥成一个拳头，对爸爸怒目而视。
爸爸惊怒交加地望着她。
她第一次这样忤逆他，平时在他面前说一句话，都要转好几个弯，如今任由心里话从嘴里倒出来，她痛快极了。尽管心底也有一丝后怕，可她不想认输，像只鹅一样梗着脖子，和爸爸大眼瞪小眼。
一大一小对峙着，许是她的眼神实在很强悍，在漫长的时间中，爸爸的肩膀一点一点垮了下来，良久，他从肺里叹出一口沉重的气，闭上眼睛，拉开书桌底下的抽屉，将一份黑色文件夹丢到她眼前。
郑蔷盯着那份文件，又盯着爸爸，见他一声不吭地用一只手揉搓着松弛的眉心，她迟疑地伸出手，拾起桌上的文件，打开。
这也是一份人事任命文件，只不过是关于她的，文件上提出要让她担任玉清集团宣传部门总监的位置，日期显示是去年。
落款上牵着爸爸龙飞凤舞的姓名。
郑蔷不敢置信地望着文件，仿佛它是伪造的，可是除了没有公章，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真实：“这份文件——”
“没有生效，被反对了。”
她抬起头：“被郑毓吗？”
“郑毓，郑毓，郑毓，”爸爸愠怒地看着她，手指重重地叩着桌子：“你以为对你不满的只有你哥吗？这份人事任命在股东会上被所有人反对，你觉得你不出现在公司，你以前那些荒唐的所作所为就没人知道了吗？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可你至今为止都做了什么，书不好好读，课不好好上，除了花钱就是找男人，谁想让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参与经营,换我我也不想！”
“不是的！”
郑蔷大声地反驳，鼻子忽然一酸，她沙哑地说：“不是这样，是你们一直都没看到我，我才会，才会这么颓废——”
“所以呢？你打算因为这个理由废掉一生吗？”
“......”
“我知道，我对你有亏欠。”爸爸恨铁不成钢地说：“一直以来，我都更关注郑毓，忽略了你，可我难道没为你争取吗？是你自己不争气啊！”
郑蔷不吭声，垂下头，用力抹去眼角堪堪掉下的眼泪。
她哭，不是因为被爸爸的话感动，她清楚地知道她做得那些傻事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爸爸在避重就轻，因为郑毓已然倒下，他必须将她扶起来。她哭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却一无收获。
她想起在策划复仇时，贺宗辛曾经问过：“你希望郑毓死吗？”
当时她惊住了，剧烈地摇着头。
“那就站稳你的位置，我们的方法只能暂时打倒郑毓，你的未来如何，取决于你自己。”
站稳自己的位置。
郑蔷深深地将指甲刻进掌心，她体内的力量，在随着痛楚一点点增加。
“出去吧。”爸爸疲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郑蔷站着不动，她在拼命调动脑海里全部伤心的回忆，她丢失的墙上的好友，她被前任们嫌弃的时候，她跟裴怀在游泳池边撕扯，她人生中无数被忽略的晦暗的时刻——
“出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刹那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哭出来了，哭得难以自抑，她无比悔恨，声音嘶哑地说：“爸，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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