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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一碗红糖水

十一月初六，天刚蒙蒙亮，王大年家的院子里就开始闹腾起来。

今天，是谷穗儿出嫁的大喜日子。

当院里，昨天支起来的几口临时锅灶，火塘里燃烧着烈烈的火焰，几口特大号铁锅里，翻滚着开水和各式高汤，泥巴糊的土烟囱杵起老高，每一孔烟囱都冒着浓浓的白烟。牛肉，羊肉，猪肉，鸡肉和鱼的香味，在晨风里飘满了半个村庄。

亲房和住得近的邻居都自发地过来帮忙，填柴，上火，担水劈柴，端盘刷碗。

几个乡间的野大厨，腰里围着油乎乎的围巾，肩头搭着一条湿哒哒的毛巾，围着锅灶，手里挥舞着长长的大锅铲子，翻炒着大锅菜。

王家大门前的空场上，搭着一排帆布棚子，棚子里面，摆了二十多张从邻居家里借过来的大桌子。这些大桌子极不统一，有几块木板拼接出来的四方案桌，也有古色古香的八仙桌。每张大桌四周，摆着四条高腿长条板凳。

正在烧火的菜花娘，用烧火棍捅了捅坐在她旁边土灶前的幸福娘，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端着一只盘子往外走的史大莲。

那个女人，正一边端一盘牛肉往出走，一边伸手在盘子里捏一大块往嘴里填。

“真是丢人现眼，没见过哪个馋成她这样的，为了一口吃的，脸都不要了。”菜花娘撇着嘴鄙夷道。

“我们烧火的倒霉，就肥着她们端盘的了，菜不上齐，她们就吃饱了。”幸福娘羡慕地说。

王大年和他过继来的小儿子王治怀，去左邻右舍一家一家敲门，招呼昨天就请来家的、晚上借住在邻居家里的亲戚朋友，来大棚里吃早饭。

在大王庄所在的淮岸县一带，有这样的习俗：东家办喜事，亲戚是头天下午就请来家的，连吃三顿饭。第二天，也就是儿子或者女儿婚礼当天中午，吃正席，早晨和昨晚那两顿，叫偏席。

昨天晚上，王大年就跟沈秋兰安排好了今天的伴娘和送亲的人。

自从谷穗儿从医院回家，三丫头红芋就像害了病，终日恹恹的精神不振。

昨晚，她突然像打了鸡血，可精神了，非要闹着给二姐做伴娘。

她说：“在家里，就数我跟二姐感情最好，我们又是住在一个屋里，从小同睡一张床，明天她就出嫁了，就让我送姐姐一程。”

沈秋兰白了三女儿一眼，嗔怒道：“你见过天下哪家妹妹给姐做伴娘的？不许去！”

“娘，你那都是老封建，以前没有，我明天做了，不就有了吗？嘻嘻。”红芋犟嘴道。

谷穗儿意味深长地看了红芋一眼，对沈秋兰说：“娘，就让红芋做伴娘，陪我最后一程吧。”

“别家从来没有过，也不怕人家笑话。”沈秋兰嘴里不满，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一大早，红芋就张罗着给谷穗儿拿嫁妆，装箱子，还给姐姐化妆描眉。

她搂着谷穗儿的肩膀，深情无限，依依不舍，“二姐，你今天真漂亮。”

谷穗儿淡淡地瞄了她一眼，说：“是吗？你可是比二姐更漂亮的存在。”

“可是，我没有二姐幸福呀，终于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红芋羡慕地眨巴着眼睛。

太阳升起来一竹竿子高了，那金黄色的阳光从南窗里照射进来，谷穗儿的卧室里亮堂堂的。

谷穗儿要穿嫁衣了。

红芋拉着谷穗儿的手，说：“姐，你等等，别忙着穿。”

说完，她就出了东厢房。没一会儿，红芋双手捧着一大碗浓浓的红糖水走进来。

“二姐，你要出嫁了，三妹祝你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这碗红糖水，是妹妹的心意。”

谷穗儿莞尔一笑：“三儿，你这搞什么名堂？”

“我就是舍不得姐姐，要你永远记着我。”红芋躲开了谷穗儿的目光，又把碗向姐姐举了举。

大门外，响起了一阵又脆又长的鞭炮声，谷穗儿知道，那是高家接亲的队伍上门了。

“姐，你快喝了吧，你喝了，我就帮你穿嫁衣。”红芋催促。

谷穗儿伸出手，接过三妹的红糖水，“谢谢妹妹这么惦记我。”

说完，她把碗移到嘴边，一口一口喝完了红糖水。

几分钟后，高家接亲的人，在王家知事的引领下，来到了谷穗儿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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