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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为我践行
若是有人问沈颜,你最信任的人是谁。
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
“凌樾。”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都是如此坚信着。
彼时京城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都说是新皇登基,天降祥瑞。普天之下无不喜气洋洋,热闹非凡——除了沈园。
那是与繁荣昌盛、富贵喧哗的京城格格不入的地方。
容云瑾掀开车帘,看见一片七斜八歪、恨不能横插入天的枯黄竹子林,又低头见了见地上因无人问津而累积到半腰高的雪层,一时竟无从落脚。
“娘娘贵体,岂容染污。不若静坐马车,将此交由奴才们去做吧。”
容云瑾凤眼一低,不怒自威的看了这个伺候她多年的婢女一眼,“开门罢。”
婢女惊恐,火似的跑去,生怕再触了她眉头。
她又整了整正红的袖口,语气听起来好似怜悯般,“好歹相识一场,怎能不亲眼送他最后一程。”
沈颜听到门外“乒乒乓乓”的嘈杂之声,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眸,他随着声源看去,结着几圈蜘蛛网的破旧木门紧闭,外头的人不知在弄些什么,震得屋檐顶上的腐朽木头,都落下了不少灰屑。
“咻”,一团黑影直飞沈颜,将他吓得坐了起来,他自幼胆子便不是很大,若不是寒疾病痛缠身,他此刻早已蹦出百米。
他定睛一看,原是只同他一般积瘦如柴的老鼠,估摸是受了门外动静的惊,跑来向他寻求庇护。
沈颜用右手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孱弱胸脯,又伸出仅有四指的左手将老鼠拎了起来,他拎得有些发抖,尾指的空缺让这一幕显得很怪异。
沈颜叹了口病气,真是只笨鼠,如他这般家徒四壁,来了有何用,又望了下门外越来越大的动静,轻轻笑了笑道:“鼠兄,鼠兄,你来的倒也是时候,等过会凌樾放了我,我就收你为二号小弟,带你一同云游四海。”
说罢,他忍不住笑着咳了一声。
终于等到了……
沈颜想起两月前,他被圣天子下令打得浑身棍伤,丢入荒废已久沈园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能就那样死了,伤口溃烂,高烧不止,他咬着牙想去找人救救他,但谁又会救一个被圣上责罚的微末奴仆。
但凌樾还是来了,虽然已经过了两日。
凌樾默不作声的替他上药,动作粗鲁,生生将他疼醒,他烧的说不出话,只深深埋着头,不愿看凌樾一眼。
许久,凌樾的手没入他发间,低声道:“阿颜,最后一次……”
“孤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沈颜紧闭的眼眸微动,真的吗?可是跟着他,怎么可能不受伤?
但凌樾从未骗过他。
譬如相识七年,凌樾从未说过“爱他”。
凌樾用指腹擦去他眼尾的泪水,继续道:“以后你要的孤都会给你,不管是公侯伯子爵,还是西凉蓝田玉,孤都会满足你。”
凌樾果然很懂他。
他确实一直是个俗不可耐的人,贪财好权,想要西凉万金难求的皇室珍宝,想要京城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想过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
但现在,沈颜知道自己身份,不敢再痴心妄想。
他背后火辣辣的疼,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游丝般的声音,“那就放我走吧。”
凌樾很久没回应,直至离去时,才应了声“好”。
沈颜解脱般笑了。
手里的鼠兄显然瞧不起他,趁他发呆,吱哇儿乱动地挣了出去。
沈颜回神,从病榻上下来,望了眼枕上从未离身的浮云玉簪,随手丢至一旁。
他送的一切,都不要了。
沈颜用四指将头发梳顺了些,薄衣陋衫也拢了拢,强撑着站了起来。
从今日起,他与凌樾便恩怨两偿,再无瓜葛。
此时,木门缓缓而开。
刺目的茫茫雪光,叫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听见有几人脚步轻慢,走了进来,皆是女子。
沈颜心头泛起微不可见的失落,以为能见凌樾最后一眼,好好道个别。又笑自己痴人说梦,什么东西,也配天子相见。
“沈公子,许久不见。”
沈颜眯了下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光,而后见到一抹如火般的红色,凤冠霞帔,母仪天下……
原来与他相称,当是如此模样。
若是从前沈颜见了,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羡慕不已。但如今只是一笑而过,天边再好再美的浮云朗月,是无需也无力拥有的。
“草民见过太子妃。”沈颜微弓身,青丝如瀑,身形纤弱,背脊弯一段风流韵度。
随行的婢女看到牙痒,暗啐到半条命都入了土,还卖弄媚态,
真不愧是窑子里浸淫出的风骚骨肉!
便大喝一声,“放肆!”一脚踢在他膝弯,使他狼狈跪倒,“还不拜见皇后娘娘!”
沈颜身份低微,没什么脾气,唯二的一点都在凌樾身上耗尽了。他垂眸,认命似地叩头欲拜,又被容云瑾扶住了双臂。
容云瑾方开口客套,不由被他绝色容颜吸引,顿了一下。从前只觉此人艳美不可方物,而今他病体憔悴,去了些艳气,竟越发显得出尘清逸了起来,尤其眉心一点朱红,衬上屋外的雪光,又好似她平日礼佛时见的白玉菩萨一般,不由生了几分心慌。
但她是容家百年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皇后,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很快神色如常,扶着沈颜站了起来,淡淡道:“沈公子是圣上贵客,如今又身负重伤,不必计较这些虚礼。”
沈颜腹诽,真不计较你倒是早说,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京城一等一的没意思。他敷衍言谢,又问:“祭天之时将至,皇后为何会来此?”
来耀武扬威,抑或是痛打落水狗?沈颜自嘲,总是这样,把自己看得过重了,于天家面前,他不过是路边随手一碾便死的蚂蚁,何至如此大张旗鼓、纡尊降贵。
容云瑾摆手,随从尽去,合上了门。她微抬手指了下一侧简陋方桌,示意沈颜落座。
容云瑾轻捋云袖,从一旁侍从早已摆好的物什中,取出云山春茶,放入茶碾,才道:“虽旁人皆看轻沈公子出身青楼,但我从未如此,我知公子在圣上心里是极重的。”
沈颜不以为然,“草民一介布衣,不敢妄论天子,也请皇后慎言。”
“沈公子这是还有气呢”,容云瑾浅笑,“其实圣上时常与我谈起公子,说若不是公子四年在西凉为质时的鼎力相助,他断不可能如此轻易回京。”
沈颜悟了,“你是代他来送我离去的。”
容云瑾点头,将沸水注入茶盏,调制膏状,动作行云流水,“沈公子是明白人,也莫要责怪圣上。京中观念陈旧,容不得非常之情。圣上一直感恩公子,故而不忍决绝,蹉跎了公子,也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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