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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放下了【死】
那日为沈颜接尾指的太医,是容云瑾找来的。
但他运气不好,中途灌脓发炎,治疗几经失败。容云瑾刚产子,身体虚弱,还握着他的手哭了很久,说要不是为了救她,沈颜也不会受这个苦,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竟变成这副模样。
容云瑾不知情吗?哪有那么巧。
但小殿下很可爱,希望容云瑾多带来看看,又希望她不要带来。
顾忘说他瘦了好多,身上好像一点肉都没了。
顾忘叹口气,“阿颜,你此次能保下命,着实是死里逃生。若不是殿下心细如发,熬了七个通宵,才在玉门关截杀景阳王,连同刑部尚书一脉,连根拔起。否则现在押在午门的就是你了,下次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沈颜闻言,很专心地看了看他,然后淡淡的笑了一下,“顾将军,我空竹不见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顾忘却说,“你手伤都没好,找什么空竹!别碰了,都是些小孩子家玩意儿!”
小孩子家玩意儿。
真傻,停滞不前的只有我一个啊。
沈颜:“顾将军说的是。”
沈颜垂下眼帘,晃了晃自己的左手,青黑的药草汁从白白的绷带里透出来,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一切都在衰败朽烂……
沈颜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那日寒刀落下的一幕。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凌樾拔剑斩他手指时,他想得竟还是从前在沈园,他求着凌樾教他写殿下的名字,凌樾将他搂在怀里,握着他颤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凌樾”二字。
他问“樾”是什么意思?
凌樾说是“大树”。
他笑了起来,觉得这名字起得真好,凌樾可不就是为他遮风挡雨,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大树吗。
后来他才明白,凌樾可以是天下苍生的大树,可以是容云槿的大树,独独不会是他的。
——
流云飞逝,韶光荏苒。
不过一瞬间,就到了小殿下满月宴的时候。
天子久病难愈,二皇子逃狱死了,九皇子疯癫在冷宫,凌樾的势头如日中天,来赴宴的人多得难以想象。
甚至连圣上都来了。
沈颜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也没资格去凑这个热闹。
但该送的贺礼自是不能少。
他没有值钱的东西,唯一不一般的,便是发髻的一支——浮云簪。
权当给小殿下取乐了。
沈颜想趁早避开喧闹的人群,一醒来就出了门。
东宫布置得十分隆重,红灯笼、平安结,挂满了每一个角落,歌舞请得是御用的梨园戏班,听说是凌樾冒着被御史台戳着脊梁骨骂的后果,在重病天子身前求了三日才得来的恩赐,面子给足了容云瑾。
沈颜伸手拨了拨垂绦而下的红流苏,认真看过了每一条繁华的回廊,踏过每一块冰凉的青砖,想来除了没贴“囍”字,应和太子大婚时差不离多少。
容云瑾那时会在手里捧一个苹果吗?
带着红盖头能不能看到路呢?
随后他又笑笑,新娘子哪有下地走路的,应该都是凌樾背着去。
谈不上羡慕,就是偿了一个心愿吧。
曲折长廊,幽幽东宫,我也曾竭尽全力,陪你走过这一遭。
沈颜慢慢地走着,然后在转角远远看到一个人。
他正想避让,便听一尖利的声音响起。
“大胆,见到圣上还不跪下!”
他忙掸袍跪下行礼,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闻他声音好听,肤白且娇瘦,向他走了过来,一路咳嗽不断。
明黄龙纹的衣摆出现在他眼前,他听见圣上说,“抬起头来。”
他缓缓抬头,眉心痣红的耀眼。
圣天子一见,瞳孔骤张,一口老血直直喷出,染红了他胸前衣衫,连他脸上都溅上了几点。
天子以帕捂口,惊骇过度,搀扶着太监无法站立,倏而化恐惧为雷霆大怒,指着他大骂“孽障”!唤人重重打了他五十棍!丢出宫去!
若不是宫里人知道他与凌樾关系,下手颇为思量,他恐怕当时就成了一缕亡魂。
但他宁愿当时就死了。
也不会有后续,被丢出东宫发生的事情。
东宫的人不敢乱处理他,寻了容云瑾问,才将他悄无声息的塞去了荒废已久的沈园。
但没人敢救他。
天子下的令,谁敢违抗?
沈颜没有放弃,活着是他的本能,他强撑着去求路过的人救救他,或许荒野无知,愿意施以援手。
但等了许久许久,才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为他涂了点草药,还煎了一些药汤,将他安置在床上。
后面他就没了什么意识,只知道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凌樾亲手为他上着清凉的药膏。
他低头看去,岌岌可危的尾指,早在这伤口溃烂,高烧不止的时候,彻底没了希望。
他试着动了动其余四指,便被凌樾握住了手。
他好像很心疼。
一直摩挲着他空荡荡的尾指不放。
沈颜埋在枕头里慢慢地抽泣,不是难过没了尾指,也不是难过被无端打成这样,而是怀念,怀念他好久不见的温柔。
怀念那个好似不曾真正存在过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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