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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温水

君崇是在一个天色将亮未亮，整个长川还在喃喃梦呓中离开的，走时口袋里仅仅揣着一张通向温水市的火车票。

温水是他外公外婆的老家，幼时他们曾经带他来过一次。

那里当然不能和繁华的长川相提并论，但胜在民风淳朴，海纳百川，像他这样一个不被正常人接纳的异类，或许只有在那里才可以找到一处容身之地吧。

到达温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陌生的建筑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一幅高深诡秘的抽象画，被夜色乱七八糟地涂上了一层厚重而又压抑的碳墨黑。

君崇无处可去，只好像虾米一样弯腰抱膝，静静地蹲在火车站的一角。

他还是像活化石一样麻木迟钝，周围浮动的一切似乎都和他隔了千重山，万重水。甚至连承载着他灵魂的那具肉身，都像萎缩了一样连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无法感知。

但即使还有一口气在胸腔里运行，他就得强撑着往前走。

这是他为人之子的责任和使命。

第二天，等这座陌生的城市又在朝阳的召唤之下苏醒过来后，他就像一粒被宿命裹挟的小小尘埃，悄无声息地汇入到了人流之中。

他记得外公外婆的老宅好像在一处比较荒凉的民房区，可毕竟十几年已经过去了，他就算长了一颗博古通今的脑壳子，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那处民宅的具体位置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几乎快要徒步把这个小城市绕行一圈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处老宅子。

黄昏时分，君崇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家颇具规模的西餐厅门口顿住了脚步。

这家西餐厅能建在温水这种不入流的小城市里，本身就需要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和勇气。毕竟收入有限，消费水平有限，这里的人绝不可能像长川那些败家子一样，五六十块钱的拿铁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然受之。

君崇抬起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格局也丝毫没有将就的意思，淡淡的浅蓝色和暖黄色相辅相成，给人一种甜甜的，仿佛五月的花香七月的雨，人不恋爱枉少年一样的梦幻感觉。

很显然，来这里消费的主力军，应该都是你侬我侬，或者正在玩暧昧游戏的青少年。

前台坐着一个体型非常丰满，却还要卯足了力气硬要把自己塞进一件红色裙子里的中年女人。

她脸上本来已经挂上了喜迎顾客的标准笑容，但一看到君崇顿时僵住了。

作为这家西餐厅的老板娘，南来北往，奇形怪状的客人她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她敢发誓，绝没有一个人可以苍白如斯，羸弱如斯，仿佛轻轻一口气都能把他拦腰折断了。

正错愕间，那少年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启，“姐姐，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这一声“姐姐”顿时把老板娘的好心情放大了几万倍，如果不是中间还隔了一个玻璃柜台，她真想把眼前这个柔弱不堪，却又出奇漂亮的少年一把抱进怀里来。

啧啧，真是个惹人心疼的小可怜。

看他那样子应该还不到十六岁，本应该和她的儿子一样在父母的膝下耍赖撒娇，怎么就沦落到需要打工谋生的地步了？

老板娘微微倾起身子，满脸慈爱地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君崇淡淡地笑，“不，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家人，我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

听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人世间最悲惨的事，老板娘的眼圈顿时泛红了，“那……孩子，你干过西餐厅服务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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