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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温寒

早上梁风醒来的时候，身旁没有人，但门外有响动。

他走出去就看到了唐铃在桌前摆饭菜。

“醒了，吃吧。”她平常得如任何一个早晨。

他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看到唐铃拿出一部新手机摆在桌上，嘟囔着：“你手劲儿够大啊，之前那个都碎得没救了，直接弯成桥了。”

“是脚踩的。”他纠正。

其实昨晚他有点儿醉，喝多了酒本来胃里也难受，现在吃了些热的东西才缓和一些。

他顺手要把电话卡装进新手机的时候，唐铃拦了一下问：“想好了吗？”

梁风点点头。

一打开手机就是一堆未接来电和信息，叮叮咣咣的提示音不断绝。他大概翻看了一下，给几个人报了平安，就看到了医院那边的消息。

“那个病人脱离危险了吗？”唐铃问。

他摇摇头：“还在观测，早产儿的状况也不太好。”

她昨晚大概浏览了一下相关的消息，家属所称的基本情况是，那个孕妇有较严重的肺动脉高压症状，家属一直催促医院做手术，但医生认为可以再拖上一阵，否则孩子此刻是活不下来的。结果病情就发展成了肺栓塞，现在孩子和大人，都快保不住了。

在梁风回复完了必要的消息之后，唐铃就抽走了他的手机，他无奈讨要了半天才要回来，说要问问吴杨的状况。

“怎么你们俩都在这件事里啊？”

他答道：“本来就是他的病人，找我一块儿会诊的。”

吴杨接了电话，也还在家里待着，待会儿得去一趟医院。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趴在饭桌上看着吃着东西的梁风。

盯着碗里的东西，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道：“一周前就已经通知过不能再等，一定要手术了，但孕妇本人和家属觉得她当时状态还不错，死活不肯签字手术。”

“为什么？”

“当时怀孕不到 27 周，孩子现在出来很容易就夭折。多在妈妈肚子里待一天，比生下来输十天营养液都更好，所以他们想再拖延一周。”

梁风回忆起当时他强调，目前孕妇的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急转直下，不宜拖延，但那个已经饱受折磨的孕妇，还是拉着他的手恳求着，想让孩子再多待哪怕一周。

他没同意，催着家属和孕妇赶紧同意手术。但孕妇和家属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又是什么妇产科的亲戚说的，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而且早产儿都是要进保温箱的，婴儿没发育好的话，每天收费极高，医院就是想多赚他们的钱，才会想早点做手术。

梁风和吴杨都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因为他们的坚持，那家人不胜其烦就开始办转院手续。

拦也拦不住，一个晚上过去，他们回医院的时候，人都不见了。

“前晚就是因为，孕妇出了事，他们转去的那个医院不能处理，就又送回来了。但现在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情况都很危险，治疗费用也很高。我想，可能也是为此，她家属才会胡说八道，想要讨点便利吧。”梁风吃完了粥，到厨房里收拾起来。

“那……现在医院怎么说？你们之前的那些谈话，有证据吗？”唐铃把他洗好的碗盘擦拭干净。

她看到面前的人苦笑了一声，他走到自己的房间，从挂在门口的衣服兜里取出了一支录音笔。

“之前所有的谈话，我都录下来了，”他盯着那只录音笔，看向微张着唇的唐铃，“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还挺心机的。”

她摇摇头：“我只是以为，只有黎晓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从之前跟我导师那件事之后，我就习惯这么做了，”他转了转录音笔，“我已经，没办法假设每个面对的人都是好人。”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他的和善耐心像个假面，他已经没办法毫无顾虑地面对别人，但又知道愤世嫉俗也是不对的，就一直尝试着和自己洽和。

或许也是此刻，唐铃感受到他真正的变化。

她怔了怔，抬眼问：“那你觉得我算好人吗？”

她是唯剩下的几个，他能够全心不设防的人，虽然仅仅凭着一种小时候的情谊。始于那个时候的毫无顾虑的喜欢，延续到了如今。

好人这两个字，含义太多了，用来评价一个人，太重了。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我是个好人，”唐铃自己先接了话，把碗盘都放进了橱柜，双手背在身后微仰头看他，“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嗯，我一直都相信。”

厨房里明朗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唐铃接电话的时候，就听到了黎晓沙哑的声音。

“喂，梁风现在怎么样啊？”

唐铃“嘶”了一声，说道：“他还好，你这声音，说了一晚上话啊？”

“没有这么严重，但也差不多，大半个晚上吧。唉，这样的，事情呢我们这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但报道还得等家属跟医院商量好了才能发。”

唐铃说：“谢谢啊，但你怎么听起来情绪还是不太对。”

黎晓挂着耳机，手机屏幕上仍旧是昨晚发出来的那篇公众号报道，她沉沉叹了口气，却只是说：“你们等医院通知，过来了我再跟你们说吧。”

好在现在出门，戴上口罩不再那么奇怪，唐铃看了梁风半天，还把墨镜给他架上了，但墨镜的款式有点儿老，是她之前抽奖送的，让他看起来很奇怪。

“太丑了，不戴。”梁风连连摆手，最后被她按到沙发上强行戴上了。

走在街上的时候，就算知道其实没有人在盯着他，但每一个过路的人都让梁风觉得脊背发凉。

唐铃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防晒外套兜里的时候，他低声说：“大夏天手塞兜里，很奇怪吧。”

“你手这么冷也挺奇怪的，给我揣揣，不许反驳了。”

他们俩从医院的车库坐电梯上了楼，唐铃送他进了会议室，才去二楼会客厅找黎晓。

唐铃找到黎晓的时候，黎晓正啃着面包，一脸一言难尽看着手机。

“看什么呢？”她坐过去问，把刚买的润喉糖递给黎晓。

黎晓摇着头说：“就梁风那个事，太好笑了。就一天的时间啊，现在一群人还在坚持一开始的路线，骂医院和医生不负责任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后来一群人了解这病人家里的经济情况不算太好，这家属现在也在筹款，他们就开始骂没钱生什么孩子。我不是说他们人肉梁风吗，他那个学校也连带着被骂了，之前论文的事被扯出来，他们就开始说医生聘用和升职制度有问题，才让医生不在乎病人只在乎论文。噫，都挺能瞎扯的。”

听她说一遍，唐铃整个人就开始头昏脑涨了，敲了敲桌子问：“所以你要跟我们说什么事来着。”

说到这儿，黎晓勉强咽下面包，猛灌了一口水之后把那篇公众号文章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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