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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故人 2
早晨 6 点不到，古三儿离家出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河水特有的泥土香气。
天还泛着蒙阴儿，打狮子林桥下河边儿，一路上见不到 55 岁以下的人，不是因为生理原因在这个时间起床的人，是绝不会这么早到这里的。散步、溜早儿、逛河边儿的都是大爷大妈，有端着不锈钢盆儿打早点的，菜篮子里还立着油条。有大早晨抱着半瓶牛栏山酒腻子，还带着渔网，一边捞鱼，就坐河堤雕塑上边儿一口口唑着喝，咂摸滋味。
沿着河边儿一直走到东站后广场，半路买个鸡蛋果子，再来碗黑豆芝麻磨的豆浆，少加点糖，硬塑料杯子里边摇晃匀了，拿吸管唑着喝。
最早一班京津城际 6 点 5 分就开了，那班有点赶，古三儿不爱坐。他每次都是坐 7 点整那班，再晚就人挤人了，就这班准有空座，再早 6 点 38 也有一班，可是那班太早，等倒地铁到潘家园，没出摊的摊位一大半儿，都开不了那么早，就整 7 点这趟最好，这是他多年的经验。
到了南站倒地铁，十里河地铁站西北口下车，奔着劲松方向往北走，两个路口儿就到了。
一般到了地方不到 9 点，城际上也吃完早点了，这时候的潘家园也已经摩上肩接了踵了。古三儿一般进了潘家园先往里手走，那排小店好几家熟人开的，家家里屋都有茶案子，预备熟客朋友来了有地方招呼，特别是谈大买卖时候有个背人说话的地方。
几家坐一圈，再稍微逛逛，就快晌午了。本着一个人不下馆儿的基本方针，先去马记来碗面茶垫垫，要是有时间就奔牛街吃爆肚儿，古三儿爆肚儿是专吃肚仁儿，临走再来两套烧饼夹肉，一套吃一套带走，烧饼就得吃刚出锅的，酥皮滚烫香脆香脆的，加上酱牛肉，搁手里拿不住得撕着吃。
不到商城大白墙那条街，把角儿有一间小铺，门头朝着正西北，摆着两头石狮子，听说是老板从西安领回来的老物件，左边的是雄狮子两前爪之间放一个绣球，右侧是雌狮子左前爪之间卧一幼狮，这家专卖檀香，老板是古三儿的一位故人。
头几年人们不认，因为“焚香品茗”这事打上一辈儿就基本扔下了，全国人民净奔小康了。而且不把茶缸子扔了本就品不了“茗”，更何况“焚香”。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都当四旧砸完了，现在都得从国外往回捡。前些年泰国旅游热带起来点，中国有 3 亿中产阶级，这些人起码知道精油花香，懂得味道这东西是雅致的。再加上这两年文玩炒差不多了，“香”也就渐渐开始起来了。
“三儿，你可是稀客，给你打了多少电话都，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过来了？”檀香店老板看见古三儿很高兴，赶紧迎他进屋坐。
“前些日子微信上净看你打飞的了，印度那贫民窟够意思呀！”店主在印度照了好多照片发朋友圈，古三儿都点赞来着。老板赶紧招待他坐下倒茶，老板娘明事理的自动就把内屋的屏风拉上了半边，自己到堂屋看店去了。
一壶上好的桂花乌龙，开水刚入壶口，满屋子就都香了。
“好茶。”古三儿端起柴烧的建盏喝着抿抿嘴，咂摸着滋味，眯起眼睛细细回味。他又伸手取过茶壶盖子放到鼻子边上闻一闻：“真不错。”
茶是老板自己做的，当年的新铁观音，配着湖北咸宁上好的干桂花，瓦罐里边一层压一层，闷好了蜡封起来，库里面放了足足三个月。
“我到印度进点货，我们这东西自己不过去网上看不出来好坏。”老板倒一杯茶在自己专用的主人杯里：“到印度本想说看看印度人民住宅那特色对吧。”老板抬头给古三儿使个眼色，坏笑着给古三儿杯里倒茶。
“贫民窟？你想看贫民窟去？”，古三儿笑着问。
老板没搭理古三儿那话茬，自己接着说：“打去之前就满处打听，哪有贫民窟，特想看看。怕去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看不见就白去了，结果飞机刚到孟买上边还没落地儿呢，我这心就放下了，全都是贫民窟。那地方真不是人住的，想撒泡尿，腿跑折了都没找着个正经厕所。”
古三儿笑着听着老板讲着他在印度的见闻。
“一下飞机，感觉空气都是咖喱味的。”
一边儿说着，老板从身后柜门里取出一个大盒子，盒子木皮材质，里面是红绒布的内里儿。
“这是这趟的收获。”老板一脸的洋洋得意。
“这什么情况？”
“印度老山木。”老板说着指着檀香上打着的钢印：“称二斤尝尝吗？”老板笑着。
“尝尝。”古三儿连忙点头。
老板就马上认真起来，家伙都拿出来了，像是家里来了客人的孩子，玩具都得捣鼓出来显摆一遍一样。
“这可是好东西。”老板一脸的得意。
他取出碳罐，拿火筷夹着香炭块放在炭网上，专用的火器把放在炭碟上的香炭点燃，老板聚精会神的转着烧，都烧透了，放一边。火筷插炉灰里又拔出来，松松香灰。从炉灰正中顺时针画个小圈转出一个小孔。
古三儿看着老板手法心里暗暗叫绝，他打心底佩服这些做事专注，一心一意的人。也打心眼里为自己这位故友可以远离凡尘，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而高兴。
“这叫隔火熏香。”说着，他把炭盘移到香炉左侧，将完全燃着的香，用炭夹夹起放进炭孔。他死死盯着香炉，表情一丝不苟，轻轻的把香灰往中间梳，盖住炭火，用香铲将燃烧的香埋好。稍加整理，他擦擦掌心的汗，左手拿着香炉，右手拿着香灰，稍微倾斜着压在灰堆上，把香灰压成个圆锥形，又将压上的灰翻落到炉内，轻轻的用香巾擦干净。
“这叫打香筋。”老板眼神召唤古三儿一声，怕他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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