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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师傅叁 1

清晨的胡同里，张大爷自己拿着鸡蛋迈着四方步，往胡同口儿走。

“张大爷，摊煎饼果子去？”章小凤嘴不利索了，但是性格泼辣，搬来没多久就跟附近的街坊熟成了一团，她就爱拿个板凳在院门口坐着，看着人来人往，没事打个招呼。

“啊，您吃了吗？”张大爷回答道。

章小凤摆摆手：“没，儿子买去了。”

这“没”字说得后脑海一震抽搐，她本想多聊几句，但是嘴角感觉麻木，一阵心慌不舒服，就摆摆手，没多说话。

她头一次中风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她心中知道不妙，想站起来已经站不起来了，舌头僵直，腰软得感觉不是自己的一样，一下就栽到了地上，好在清晨的胡同人来人往，都是上班上学，出来进去打早点的人。

“赶紧叫她儿子去。”张大爷一看章小凤这样就知道不对。

“我刚看见那小伙子奔街里打早点去了！”旁边一上年纪的街坊说。

“我去给叫去，我去给叫去！”

“别抬，不知道什么毛病，要是心脏一动人就完了！”

街坊们说什么的都有，你一言我一语，有回家给老太太拿速效救心的，有过来捏人中的，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马荣禄拿着钢种盆打老豆腐回来时，救护车都到了。

“娘哎！”他一看门口阵仗就知道章小凤出事了！扔下手里的锅跟油条，就往人群里边儿钻。

医院里边儿一检查，脑干位置有严重的出血，必须得手术，还不一定能救得过来，而且就算是救过来了，最好的结果也是瘫痪。

马荣禄当即决定手术，给老娘保命。随后主任医生把他单独叫到诊室，委婉的告诉他需要准备的费用，这让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关于金钱的绝望。

“最少也得 5 万，弄不好后续还得往里搭钱。”

这五万大洋在他脑海里边转来转去。他一生贫苦，却视金钱如粪土。因为参考他的人生经验，他所有的快乐都不是直接来自于金钱，最多是间接。而这次他终于和金钱面对面了，他终于明白了，以前都是“花钱”，这次是“用钱”，而钱在被“享受”和“解决问题”这两件事上，体现出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遇到事了，更想到以往章小凤的好。平时这种时候都是自己那疯疯扯扯的老娘给自己解心宽，出主意。这回老娘俩眼一闭什么也不管了，留自己一个人。莫大的医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每个角落，他感觉呼吸这股子味道进肺里都感觉隐隐刺痛，他看着病床上的章小凤，心疼的哭都哭不出来。

办了住院手续，给章小凤输上液，一个人坐便道牙子上，买了碗方便面，一口口的往嘴里秃噜，这会儿是吃什么也没味儿了。他知道这时候只能自己做决定，先应下手术，再想钱的办法，实在没钱就骗大夫先把手术做了，完事了要杀要剐随他便，大不了再进去一回。

可是转念一想，要是都能骗大夫做手术，那不都不交手术费了嘛，医院吃谁去？可能最后的结果也是没钱就做不上这台手术，嗨！那就他妈看我们娘俩这命了，我这老娘命苦，摊上我这没本事的儿子，反正都是我们娘俩这点事儿，我手刨黄土给她挖口深点儿的坑儿，也能伐送！我娘说过，穷有穷过，富有富过，没钱就一阵儿！

这一天的食水未进，忙前跑后，就连看着章小凤被推进抢救室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一想到章小凤那句“没钱就一阵儿！”那张微笑的侧脸一下子就浮现在了眼前，马荣禄泪如涌泉，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方便面桶里掉，他自己拿方便面桶接着眼泪，又一勺勺的吃光了碗里的面。

跑遍了所有的关系，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最后凑了不到一万块钱。万难之上有万难，万难之上是借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次与他初次开茶馆借钱完全是两种形势，可能是因为看不到还钱的希望吧，更多的人愿意把钱借给一个年轻人创业，而不是给一个老人救命。

“人别跟命争，咱们这行当以前就挨着要饭的干，大门大户都不能让咱进门儿，她一辈子也算是吃过见过了，能做到的是人事，再往后那就是天命了。”王全友在自行车二厂看大门，锅炉房里刚拿完腾好的饭，他打椅子底下掏出一瓶喝半截的绿牛儿，打开不锈钢老饭盒，里面是萝卜丝窜的羊肉丸子汤，看马荣禄来了，又在单位门口买了三两包子，一包果仁儿，自行车二厂门口的传达室里，爷俩喝点酒。

要说王全友是有资格说这个话的，跟老伴微薄的退休金只够日常勉强生活，就这样也凑了 2000 多块的医药费给章小凤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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