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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珠穆朗玛峰 3

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被抓走的妻子，怀抱着幼子，儿子的哭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这会儿田奶奶再说什么他都根本听不进去了，只感觉耳朵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

小安被压到一间昏暗的审讯室，身后两个红卫兵把手，另外两个红卫兵端坐在她前面，对她进行审讯。

“你是台湾派来的特务吗？”

“不是！”

“你给台湾传递过情报吗？”

“没有！”

“你家里有没有电台？”

“没有！”

身后的红卫兵一枪托砸在她脑袋上，瞬间鲜血就顺着她脖子流下来了。

小安哭的说不出话来……

“谁和你接头，派你来干什么？说！”

“没没，没有，我……”

“噗”，一口唾沫就淬在了她的脸上，她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把她的脸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旷日持久的武斗，让小安的精神开始变得不太稳定。有时候在被批斗时，她会突然进入第三人的视角，像个旁观者一样，抬头问压着她的红卫兵，在干什么？身边的人都犯了什么罪？

有时候又会失心疯一般，说自己里通卖国，给国民党传递秘密情报。问她到底传递了什么秘密情报？她又说不上来。

有时还会疯狂的诬陷周遭的人，说自己的邻居，朋友，丈夫，孩子，都跟自己一样，全是特务，得赶紧把他们全杀了。

虽然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但得知了她的检举之后，本来怜悯她的邻居们也都开始对她退避三舍。

这是好些日子以后的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常元庆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去食堂打饭。他把报纸夹在胳肢窝下边，端着馄饨跟油条上楼，小安去给他开门，闻闻馄饨的香味，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常元庆很高兴，如果今天没有演出他铁定请假留在家里，陪着小安哪儿也不去。可是他有演出，匆匆忙忙吃过早餐，便出了门。

小安也知道自己精神有问题，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发病。她知道邻居们怕看见她，毕竟她把邻居们都举报了个遍。这羞于见人的情绪，折磨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这种痛苦完全不亚于被批斗的痛苦。

人果然是群居动物。

百无聊赖的她翻开桌子上的报纸，各种老生常谈的新闻之外，第二版副刊不大显眼的位置，赫然写着马连良去世的消息。

马连良是小安最喜爱的京剧大师，又是同行，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这让小安难免感怀伤情起来，这消息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的精神再次陷入崩溃。

她披头散发的夺门而出，在邻居们错愕的目光中跑出宿舍楼，到大街上逢人便问马连良是怎么死的。大街上的人见了疯子都避之不及。常元庆收到消息，把她接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虽然发病但见到常元庆后小安显得并不刮躁，而是十分的冷静，只是双眼无神。

常元庆在那段时间里身心俱疲，这样的残局不知收拾了多少次，早就已经麻木了，依然是只给小安吃了些安定类药物，便哄她睡觉了。

第二天常元庆一天没出门，陪了小安一整天。小安那一天没有发病，小两口像往常一样做饭，唠家常。只是他隐隐感到小安情绪里带着一种隐匿的忧伤。这忧伤的来源夫妻两人心知肚明，却无从吐露，只能等待着时间的疗愈。

那天他们睡得很早，睡前小安问他明早想吃什么，常元庆说想吃碗卧果儿的手擀面。

小安说：“好！”

两人便睡下了。

睡梦中的常元庆闻见屋里都是炝锅的油烟味。他起床寻着味道，朝客厅走去，发现客厅桌子上放着一碗面，大号的面碗中间卧了颗好大的鸡蛋，面条已经泡的发了起来，碗里几乎看不见汤了。小安就半靠在厨房的过道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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