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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尽管手术室不过是个稍微宽敞些的石头屋，威廉姆斯等人还是把所有他们从阿刻罗号离开时夺取或改造的设备搬了过来，其中不乏医疗器具甚至几个休眠舱，据乔所说，他们这四百多年间就是轮流使用休眠舱度过的。

拉法尔让乔躺上去，先检查对方自述已经变得不太灵活的上肢——他现在离开阿刻罗号还不够久，仍受到虚假感官的挟制，需要乔帮他来看。

“是肘部稳定器的问题，就算是人类，关节老化也总是最先出现。”无论诊断人体还是人工躯，在拉法尔眼中都是治病救人。威廉姆斯说他们是因为没有他的调整和保养才无法维持形体，这已经明示造出适应深空人工躯的人就是他自己。

随着熟悉感越发浓重，拉法尔眼中淡色如冰霜，不禁开口：“所以龙体材料的应用革新其实早就完成了。”

“您说什么？”乔生怕落下拉法尔一句指示，立刻竖起耳朵。

“没什么。”拉法尔给自己的助理打好阵痛针，开始处理稳定器。

这是个小毛病，不会用上多少时间，还能让拉法尔重温人工躯构造。概括而言，深空所用的人工躯和旧世界人类的发明几乎不是一种东西，贫瘠的资源获取方式不得不让制造者把难以取得的零部件和填充材料都用龙体材料代替。

从V依然需要生态温室出品的食物充作养分，拉法尔就应该排除人类能直接或间接摄取光铱的可能。只有拥有星龙核心的人工躯能在体内转化那股能量，看来，之前的他还是想得天真又简单，莫非他的头脑真的退化了吗。

鱼群不是跃入空中就可以食用鸟儿的食物，它们要变成鸟，把鳞片化为羽毛，才可以振翅出保护自己的力量。

阿刻罗号“现在”的研究进度才刚刚提出可能造出完全依赖光铱的魔工机械，事实上它早已被造出。

只是随着拉法尔的遗忘，这种技术也被遗忘了。

乔告诉拉法尔，只要在阿刻罗号之外停留九十小时以上，人造神经束对记忆的干涉就会逐步消失，他就能想起过去。

拉法尔对此持保留态度，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当然，他也发现这里有枯眼水，对他翘首以盼的众人给出了暗示，希望他能尽快治愈他们。

失去死亡威胁后要做什么，这些人没有说，拉法尔也没问。

他知道，不外乎那几种可能。

看似华美的天空之上，留给“人类”的出路也不过有数的那些。

拉法尔的态度依然不那么明朗，没有夸下海口，也不曾拒绝。

“融化”最严重的人被送来手术室，拉法尔让乔做他的眼睛和助手，对这个身上已经满是脓肿液块的人轻声说：“我会治好你。”

他目光中充满冷淡的自信，不悲悯也不厌恶。听到他的承诺，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的人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第一场手术拉法尔不算熟练，用了三个小时才复原所有畸形部位，但过程总归顺利。人工躯所有关键器官都已半机械化，拉法尔不需要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分心关照对方的生命体征。外加乔的辅助相当精准，这也许是拥有完全记忆的好处，第四库萨耶罗的研究人员从不让人失望。

拉法尔在手术中回想起自己上一次大回廊作战时救治的第一个伤员，跟这个情况很像，浑身烧伤，命悬一线，都需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不出纰漏。

那时他身处的是干净明亮的手术室，现在却站在根本不符合医疗条件的石头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相信自己能从死神那里抢回所有生命。

可总有点东西不一样了，是什么？

手术结束，拉法尔也没得出能令自己信服的结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病患被带走，没有像他一贯选择的那样马上开始第二场手术，而是告诉外面的人，他要休息。

“你足够集中，但还是在手术中走了两次神，乔。”

事实上拉法尔是在替乔讨要休息时间。他摘下“染血”的手套，让风把室内的污浊带走，一挥手就把器具收拾干净，不用自己的助理费半点力气。

他不是没看出乔几次欲言又止，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您真的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治好吗。”乔神情复杂，询问得很小心。

拉法尔目光微凝，反问道：“你想告诉我，逃出来的人都罪大恶极，不值得救吗。”

“刚刚那个人是雷布斯，医疗三部的负责人。内乱开始时，他找到躲藏起来的低级别研究员，用神经毒气……”乔咬紧牙关，声音发着抖，“他的理由是给更该活下来的人留出生存空间。”

谁是更该活下来的人，更强大的、更智慧的，高级研究员、施法者？

可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成为只需要光铱就能生存的人工躯，无法跨越星海前往新世界的幸存者迎来死亡只是早晚问题。

即便如此，为了晚死一秒钟，人类都在用残害他人的方式拖延那一秒钟。

拉法尔以为乔会在他救第一个人时就开口问，也就直接把早已准备好的回答直接给出：“听说神代五座知识库每年都会使用大量战俘和自愿出卖自己的‘志愿者’做各项研究的实验品，其中尤以第一库和第四库最多。统计表明，算上下辖的研究机构，他们每年能‘用掉’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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