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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作战艇上，萨尔沃把那份纸质报告往后座上一摔，现在脸色阴沉的变成三个人了。
“这件事的后果非常严重。”他喃喃地说了句废话，狠咬了下牙，“我现在希望它是假的，是弄错了。就跟在卡辛诺拉观测不到这里有星龙一样，人类肉眼才能看到的东西也许不只那些给我们光铱的生物，星空门也是一个原理。它只会为人类开启，所以探测器看不到它。”
这样最好，但总有人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驾驶位上的V声音压低，冷静道：“作战艇最长续航时间可以飞行一百小时，如果能替换成光铱能源，应该可以到达更远。”
“但现在阿刻罗号距离星空门还有两年的航程！”
“所以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前进，直到接近星空门，我会先行去确认。”金发男人直接把报告拿回在手上，当着他们的面销毁掉，“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法拉契，还有两年时间，早做打算。”
向往的乐园和自由的大地不复存在，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们都能预想到后果。正因如此，必须守口如瓶，在此期间想出对策——只有出现了退路，人类才能不在绝望中走向极端。
萨尔沃点头，短促道：“即刻起所有探测器数据在回传时必须先经手给我，刚好，记录数据的航海部和需要数据的研究院都由我分管。”
他用力啧了一声，觉得他们现在不该有闲心探索什么漂流岩，而是用最快速度到星空门边做出确认。
纽特轻轻摇头，让他别太急躁：“漂流岩中的光铱反应值得我们停留。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就该考虑这里所有我们能用得上的东西。”
拿到报告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时间却足够这位经历过地上浩劫的神匠整理好情绪，跳出不敢置信的怪圈，思索起出路。
他把胸口束带中的密封罐抱得更紧，当中的小生物像是能够捕捉到船舱内弥漫的沉重，云状的身体更加躁动，眼球绕着罐壁转了一圈，罐中形成一句又一句“你们怎么了”，可是没人跟他对话，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很快，他们来到岩带中央的巨型山峰处。
即使还没有被正式命名，有着诡异引力的主峰依然早已是这幅面貌，作战艇穿过层层拱卫它的山岩，大大小小的星龙在其间穿行和停留，数量多得让人应接不暇，连原本柔和的虹光都变得刺眼极了。
“这是星龙的栖息地吗。”萨尔沃把V的护目镜借来才有机会向外观察两眼，不敢置信地说，“舰船动力模块改造得差不多了，这些光铱如果都能装载上船，足够我们航行到星空门。”
三人来到洞口，携带铳械的V在前，身为施法者的萨尔沃在最后，中间是纽特，他斜挎用于采集环境样本的设备，面容和缓下来：“也许就像萨尔沃说的，没那么糟。”
V微微颔首，直言：“但愿如此。先处理眼下。”
纽特前后看了一眼这个阵仗说：“这模样真像过去我们一起探险的时候。”
最后面的萨尔沃笑了一笑：“你是说我们在学院时被派到荒郊野岭捉稀有妖精虫那次，还是你成为萨耶罗见习医师误入帝国驻地附近水域考察那次？如果当时那个部队的指挥官不是V，你已经被塔斯曼人烤来吃了，纽特。”
纽特跟着笑道：“的确，太多次了。”
“嘘——”最前方的V在拐向前方的开阔地前让他们噤声，自己却冷冷地补上一句，“塔斯曼人不吃烤人肉。”
纽特和萨尔沃相视一笑，连忙跟上。
骤然开阔的视野，山体中的巨型空洞呈现在探索者眼前，他们确实发现了难以意料之物。
“这……”
即使对星龙的体型差距有所概念，可是当一头占据半座山岩的龙呈现在眼前时，渺小如蜉蝣的人类还是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担心起一贯温顺的星空生物会对他们采取攻击。
只是最初的忌惮因为时间流逝消退后，人们还是会转而赞叹起它的美丽。这头龙盘踞在岩层，周身光铱更为柔和内敛，长尾环绕身体，颈项优雅低垂，无数条羽翼片片垂落，华盖似的铺在身上——它发现了“入侵者”，故而微微抬起无眼的头颅，发出叫声。
空灵的鸣叫，像一声声洞彻心灵的啼响。
纽特并未在其中听出威胁恫吓的意思，但鸣叫却一直没有停止，他心下一动，喃喃道：“它在对我们说话吗。”
“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星龙，说不定就是它们的王。”萨尔沃用护盾笼罩自己的同伴，走到和V并肩的位置，这两个人像一堵墙把纽特挡在身后，“我们怎么跟它交流，它是如何认定友好行为的？”
星龙对人类来说是全新的物种，他们尚且没弄懂这些星空生物不求回报帮助他们的原因，该怎么与之和平共处更是一头雾水。
纽特被阻挡了视野，他对这种保护敬谢不敏，苦笑着把两人推到一边：“让一让，二位，你们影响了翻译质量。”
“……翻译？”
——啪嗒。
V回过头，纽特已经举起密封罐，里面的小云朵操纵长带状的触肢，正在用它形成一句一句文字。
由龙体材料和光铱缔造而出的构造体碰巧能够作为桥梁，既能使用人类的语言，又能听懂这头巨龙的鸣响。
三人因此更为接近龙躯，罐中显现的话语也渐渐变得清晰，显出第一句话。
【欢迎，卡辛诺拉的智慧生物们。】
他们屏住呼吸，若非这里的风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面对未知之物的压力足以让他们感到心悸。
这是离开故土的人类头一次跟与之全然不同的族群进行交流。
巨龙周身，光之粒子在奔腾，它身体内部流动的虹色溪流更为粗壮，比起叶脉更像树根。这张光铱巨网最终直抵胸口，形成巨大深邃的根系漩涡，这头星龙的核心就在那里。
鸣响就从此处发出，如同它的大脑和心脏同属一源。
“纽特，你先离开这里。”萨尔沃用只能被同伴听清的声音说道，他紧紧拉住想要上前的纽特，“万一这是个陷阱，我们三个不能同时折在这里。”
“你们都出去。”V抱过神匠怀里的罐子，打算自告奋勇去当交流者，催促另外两人先到外面待命。
“V，你保护纽特撤走，我留下。”萨尔沃把密封罐夺过来，戒备地抬脸仰望那头庞然大物，“晚了谁都走不了。”
“……”
纽特看着面前两个快要争执起来的男人，一言难尽地叹息一声，抢回他的小构造体，绕开他们来到巨龙脚下。
“法拉契。”
“纽特！”
金发年轻人无奈回首：“它说了欢迎我们，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萨尔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禁大喊：“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忘了上次在法兰平原你去巡诊——”
“安静，二位。”纽特沉下脸，声音也变得板板正正，萨尔沃立刻闭上嘴，悻悻看着自己脚下，V也不再说话，目光落在罐中的红眼睛上，后者的虹膜微微张开，轻轻撞了撞玻璃。
消灭反对意见后，纽特转向垂首的巨龙，友好地对它颔首，说道：“你好，我们在未能与你们交流前擅自将你们命名为星龙，请原谅我们的冒犯。以及，我代表幸存的卡辛诺拉人感谢你们送来那些虹光。”
巨龙和人类的对话在小小的罐中生物架起的桥梁间传递。
【如何称呼我们不重要，我们并非尔等认知中的生物，而是碎片。你可以将我们当作卡辛诺拉太阳诞生时遗落在星域边际的力量残留。】
巨龙悠扬的长鸣非常悦耳，只是当中听不出语调，三个人类只能看罐子里纷飞云丝组成的词句来判断这些话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一种力量的具现？”萨尔沃做出自己的解读。恒星的伟力落在大地上形成魔晶矿，落在星空则成为了光铱，一种能量波谱完全不同的存在——从只言片语里分析归纳是一向聪慧的知识库学者的必修课。
【光的碎片有大有小，但它们都可以是我，我也可以是它们，所有‘光’都是一体。】巨龙扬起一条翅膀，那片羽翼便在几双眼睛中化为了一头体型小巧的龙，振开翅膀飞远。
V此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送来光铱？”
【为了能让你们从此在星空活下去，人类。】
从此？
纽特内心一悸，联想到他们刚刚发现的秘密，声音有些不稳：“卡辛诺拉已经毁灭，我们想跨过边界前往科赛格桑，距离我们最近的那颗星球。”
【这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萨尔沃抢先问。
巨龙没有眼睛的头颅转向他，微微摇晃，像一个无能为力的摇头。
【即使那里还未诞生智慧生物，随时间流逝，它也终归是科赛格桑太阳辐射而出的疆域，将会有属于自己的勃勃生机。那是其他智慧生物的家园，不是你们的。】
被巨龙俯瞰的人类不会听不出，对方在意指他们正试图侵略别人的家园，是彻头彻尾的入侵者。
跟V的沉默和纽特的深思不同，萨尔沃声音有些颤抖，茫然地说：“可我们的星球已经毁灭了，我们只是想活下去，难道就一点出路都没有吗……”
他话说了一半，意识到，它们已经给出那条“道路”。
使用光铱，在星空生存。
“即使如此，我们依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前往星空门坐标求证。”纽特语气得体地说道，“谢谢你的告知。”
V则在一旁眯起眼睛，对有问必答的巨物问道：“真的不存在跨越世界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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