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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关机、重启

黎越青已经确信了施准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他翻开日记本，找到上次记录的关于高中时期的事，还是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里，他给施准写了封情书。

至于之后的事情，黎越青则没有一点印象。

既然他在那时就已经对施准有了心动的迹象，为什么施准还要骗他说自己是他男友？

黎越青决定等施准回来以后问问他。如果施准对他如实交代，他可以考虑宽大处理。

至于买了几号回B市的票，施准没有对黎越青说，他在心里又开始暗自设想，在黎越青上班的时候悄悄回到家里，给对方一个惊喜。结果这个计划并没实现，他结束培训的那天是周六，于是买了周日的票，落地大概在下午六点，黎越青不在家的可能性很小。

但施准依然没透露自己乘坐的到底是哪趟航班，下飞机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家中，而是去买了一捧卡普里灰紫玫瑰。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买花，他希望黎越青收到后会开心。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黎越青不在，施准把花摆在了客厅中显眼的地方，又给黎越青拨去一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两小时前，黎越青出门买菜，他发现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已经适应这样的过程，一个人逛菜场、超市，添置蔬果与柴米油盐，再回家慢慢烹饪，只是没了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讲废话的施准，这一切就稍显无聊与乏味，他居然花了几天时间才适应。

今天也与往常一样，黎越青拎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塑料袋向家走，结果过马路时从路口杀出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眼见离行人越来越近，外卖小哥正要减速，刹车不巧偏偏失灵，而黎越青避之不及，就这样跟行驶中的摩托车撞了个正着，摔倒在路边，胳膊先着地，直接蹭掉了一大块皮。

但这样的皮外伤还不是最要紧的。他的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再起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头颅被人用钝器持续又密集地敲击，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盖过了路人的惊呼与外卖小哥的问话，他几乎要听不清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黎越青总觉得这样的头痛不是第一次经历，他之前出车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么？黎越青用手撑住地面，渐渐直起了身子，他没去在意正在向外流血的胳膊，而是紧紧按住了头，脸上浮起痛苦难耐的神色。

外卖小哥见一个好端端的大男孩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而责任还在自己，心中既愧疚又惊慌，也顾不上送的单子马上就要超时，赶紧扶起黎越青，语气焦急：“小伙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尽管黎越青只听清了医院二字，但也能大致理解对方是什么意思，费劲地抬起手摆了摆，意思是不用。一来是他自己嫌麻烦，二来是他也不想麻烦别人。他眉头紧锁，艰涩地开口：“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管我了……”

可外卖小哥根本放心不下把黎越青一个人留在这儿，不由分说，当即掏出手机给医院打了电话，“你先忍忍，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啊。”

黎越青本想跟对方说，犯不上这么大费周章，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反而头晕和想要呕吐的欲望愈发强烈。他索性闭上眼睛，懒得再去思考，心想算了，去一趟医院也行。

救护车来得很快，就这样，黎越青还是被送到了医院，身上的伤口被纱布包扎好，又被人送去检查头部。

结果诊断为轻度脑震荡，医生说感到头痛头晕想要呕吐都是正常的，一般一个多星期就可以完全缓解。

可黎越青想说他不只是感到头痛头晕想要呕吐，身体泛起一股更为异样的感受，就像一直接触不良的数据线突然换了个插头，仿佛进行着某种更为复杂的解构。

读他们这个专业，除了要向别人解释不会修电脑以外，还有句玩笑话，关机重启可以解决90%的问题，而黎越青在这种时候莫名觉得自己正在经历重启的过程。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涌入了许多片段，填补了原本的空白，终于从一个又一个的断点连成一条完整的直线，让他渐渐被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重新填满，也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想起高中时他对施准说“你不喜欢我甚至恶心我都没关系，这么羞辱我没必要”，他把情书撕得粉碎，没有去看施准变得通红的眼睛。

他想起他一边唾弃自己犯贱，一边注册了一个叫Cyan的账号，只点进过施准的直播间。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同学聚会，施准拽住他的胳膊，执意要送他回家。

他当然也想起了他在病房里睁开眼睛，施准说，我是你男朋友。

他一边不相信，一边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跟着施准回了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自那之后，施准编织了一整套谎言去圆上那句话。

从施准的朋友付垣怀疑黎越青的身份开始，再到他的大学同学说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并且也没有见过施准这个人，再到施准与Cyan聊天记录中的疏离感、施准说是“最近”开始恋爱，再到每次牵手、拥抱、接吻、做爱时施准的生涩与手足无措。

是啊，明明施准完全、根本、从来就不是他的男朋友。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施准于他而言，本该是一个曾经关系亲密的、暗恋过的、后来不欢而散的高中同学，仅此而已。而不是一个花言巧语、举止轻浮、彻头彻尾的骗子。而他甚至不清楚，施准再次接近他，是不是别有居心。他发现他已经猜不透施准在想什么，对方口中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还有……他同样无法确认施准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这令黎越青难以自抑地感到恐慌。

医院暂时没有空余的病房，黎越青被安置到公共区域的长椅上，一位护士把黎越青刚刚掉落在CT室外面的手机递给他，让他联系家属。

可联系的家属当然一个也没有，事实上存到通讯录里的号码一共也没超过十个，置顶是施准。

接过手机一看，屏幕已经碎成了蜘蛛网，又不知是之前碰到了哪个按键，早就自动关机，但好在开机功能还正常，屏幕刚一亮起，消息便争先恐后地弹出，未接来电有十九个。全部是施准打来的。

施准在家中等待许久，可黎越青迟迟未归，难免令人滋生担忧，施准便给黎越青拨去电话，却没有一次被接通。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要出门找人，又不知到底该去哪，就在他毫无头绪之时，等来了黎越青的回拨。

“黎越青，你到底在哪儿？”施准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焦虑慌张。

黎越青下意识地想要告诉施准别担心，他没出什么大事儿。可他还是换了种语气，略显冷冰冰地回答道：“市医院急诊部六楼，坐电梯上来左拐就能看到我。”

“医院？你怎么了？”那边几乎是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的声响，施准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一边提上鞋子，“好，我现在就过去，你等等我。”

黎越青放下手机，头靠在椅背上，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原来施准回来的航班是今天啊。但施准没有提前告诉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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