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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景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曾经的那一声枪声响起后, 他就好似沉入了一汪温暖的海洋里，汪洋倒映着星夜，星海包裹着景周。
直至他听到一声：
“周周。”
景周的意识瞬间回笼, 他本以为自己回想起的第一段记忆会是他们并不美好的初见, 或者是惊心动魄的最后一面，但实际上都不是。
他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午后,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进屋内, 分割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将沙发上的两个人分别笼罩在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
电视上大概播的是某部经典的爱情电影, 但景周却看得不知道中途睡过去多少次。
然而每次瞌睡醒来, 景周下意识地偏过头，都能看到身旁的人坐得板正，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他在看的并非爱情电影，而是什么严肃的纪录片。
那时的景周最烦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他有多厌烦这段关系, 多想早点结束, 甚至连一丝的敷衍都不愿意。
于是等到一场电影落幕, 两个主角的身影消失在升起的字幕背后, 景周看着漆黑的屏幕倒映出的两个身影, 平静地说：
“江练, 合约到期了，我们解约吧。”
说出这句话要比想象中更轻松，但话出口后的时间, 却也比想象中来得要更紧张。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做声, 久到景周心中甚至又起了一丝希冀, 但几秒的沉默后，景周听到江练低声道：
“好。”
悠扬的片尾曲也终于彻底落下，景周看着脚边的阳光，终究也没能踏过那道分界。
他很快起身，只给江练一个背影。他想，反正江练也不爱听，于是将那句“遇见你很高兴”默默留在了心里。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转过身后，始终无动于衷的江练抬起头，对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最终同样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时隔太久，景周其实已经记不得当时到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但他记得自己在第一眼看见江练的时候就很喜欢他。
可惜那时的景周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一个人。
大概很小的时候还是会的，但父母的离世和哥哥的忽视让他不敢再轻易分享自己的爱和喜欢，也羞于说出自己的爱。
而且景寻安在不断告诉他，是你做得不好，所以他们才会丢下你。
他说这个世界上爱是最不牢靠的东西，没有人会爱你，你父母是，你哥哥也是，而他们对你好，只不过因为这只是他们身为父母、身为兄长的责任。
他说，小周，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就是真相，你要学会先对世界残忍，它才不会伤害你。
景周听得懵懵懂懂，但他做不到残忍，他只好把自己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玻璃瓶子里。
在这里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伪装得和其他人一模一样，可一旦有谁想要接近，这个玻璃瓶又成了他绝佳的庇护所。他坐在瓶子里孤单地渴求着他人回应的同时，又牢记着那句话——
没有人会爱你。
景周本该乖乖地待在自己的瓶中世界里，可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江练。
在昏暗的灯光下，景周几乎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人群中的江练不用作出任何表情、任何动作，就已经是焦点。
喜欢这种东西确实玄妙，景周也说不上只这么一眼为什么就能喜欢上一个人，或许也可能只是源于外貌而产生的冲动。
但那天的景周第一回萌生了想要离开这个小瓶子的念头，他喝得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和江练签了一纸合约，又稀里糊涂地把人带回了家。
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满室狼藉，而他在酒吧多看了两眼的大美人服务生正坐在床边，精致的眉眼满是冷淡，问：
“我可以回去了？”
于是，刚刚想要试着爬出小瓶子看看的景周，在第二天早上，又怂怂地爬了回去。
搞砸了，景周想，他只要钱，他不会喜欢我的。
但既然合约开始了，总要等到这一个月结束。
可景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根本拉不下脸来承认是被羞辱的那个。于是他对江练不理不睬，要他端茶倒水，在言语上极尽羞辱。
只是没想到江练平日里闷声不吭，实则气性极大，白天景周羞辱他，晚上他就在床上羞辱回来。
偏偏这人技术又极差，每次景周都被弄得几乎快散架。
景周受不了疼，却又不肯在江练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就总是虚张声势地借着咬他肩膀的动作掩饰自己被逼出的眼泪。
久而久之，江练总有那么两次抓到他红着眼睛，就连耳尖和鼻尖都是通红的。
被抓包的景周抬手想遮住自己的眼睛，却被江练捉住了手腕压在床头。
瞪大的眼睛泛着水雾，平时的气焰被这水光尽数浇灭，景周眼睁睁眼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纠缠间，他差点就要以为对方是想吻他。
在极近的距离下，景周几乎是仓皇地扭过头，嘴上却依然恶狠狠地骂道：
“你是狗吗？”
他本以为会迎来对方新一轮的报复，却不料听到了一记轻笑。
江练缓慢地动作着，但每一下都宣告着他的存在感，他的侵略性，他的占有欲，每一下磨得景周浑身战栗。
他俯下身凑到景周耳边，声音低哑：“你不是就想我做你的狗吗？”
单单这一句话，就令激情退却，也让景周一下清醒过来。
原来他是这么想我的。景周似乎明白了。
在景周看来，江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快乐，除了在那些荒诞的夜里，他在面对景周的时候，脸上从没有出现过冷漠之外的其他表情。
景周也曾以为，当他们合约结束，他还给江练自由之后，江练也理所应当会感到开心。
但其实并不是。
在生日宴的那天，景周再次见到了江练，在顶层的套房里。
他不知道江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他闯进来的时候江练已经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地抱着自己。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恍惚间，景周从江练的眼中看出了往日绝不会见到的神情，有依恋，有怀念，还有难过，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丢掉。
这都是药物的作用，景周对自己说，他现在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这样，等到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又趁人之危，肯定会变得更加讨厌自己。
但江练闭着眼抱着他，浑身发烫，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看上去实在很难受。
于是景周犹豫地伸出手，不甚熟练地搭在对方的脑袋上拍了拍。
“最后一次，江练。”
与此同时，景周也在心里对自己说：最后一次，景周。
那一天，江练跟发了疯似的，景周被折腾得不行，没过多久就喘着气去推他的肩膀。
景周就不明白，多少次了，怎么技术还能差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江练听到这句心声，也为自己差劲的技术感到愧疚，在景周又一次被逼出眼泪后，他终于学会了放轻动作，凑上前轻轻吻去了景周眼角的眼泪。
这个吻实在太过温柔，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关系中。景周彻底愣住了，偏过头，听到江练声音沙哑：
“周周……”
那一刻，景周的心跳声一下飙到了最大，大到每跳一下他都以为江练会听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不像自己表现的那样，对此毫不在意。
他并不是不喜欢了，而是早已将那句喜欢当做种子珍视地埋进了土里。在今夜的这个吻中，种子猝不及防地破土而出，野蛮生长，直至彻底占领景周那个小小的瓶中世界。
喜欢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无法掩藏，满溢而出。
景周浑身一颤，扭过头，撞进了江练的眼睛里。
对方似乎是要对自己说什么，景周一边暗中期待着，又一边在心里祈祷他不要说出那句话。
如果瓶子碎了，他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他还没做好赤//裸裸地面对这个世界的准备，也没做好将自己那颗七零八落的心捧给另一个人的准备。
所幸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江练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一切化作一个凶狠的吻。
到最后昏昏欲睡，或许连江练自己都记不得了，但景周却记得有人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低声问他：
“能不能不结束？”
语气可怜巴巴的。
景周还是挺喜欢这样的江练的，比他以前臭着脸的时候要可爱很多。
但景周最终抽回了自己的手指，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练。失去了第一次想要挣脱瓶中世界的勇气，就再也难以重新鼓起勇气。
当天他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甚至连天都没亮就直接跑出了国。
而在出国之后，景周就切断了一切消息来源。
他不知道在国内的江练身上发生了什么，等他知道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而江练也已经失去了踪影。
对于景周来说，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关系，甚至称不上正儿八经的恋爱。
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在很多年后，他再次遇到了江练。
当时景商已经出了车祸，景家在一夕之间倾覆，景周再一次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再次印证了景寻安的那句话，没人会要你，没人会爱你。
而江练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将他捡回家，逼他签下一纸合约。
这份合约能让景商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但景周却必须乖乖听江练的话。
昔日的落魄美人成了高高在上的总裁，而昔日高高在上的景少爷却成为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一时之间，身份调转。
所有人都说，是江练在报复景家，将景家曾对他所做的一切悉数奉还，就连把景周带回去都是他对景家的羞辱。
种种蛛丝马迹都证明着这一切，似乎是在迫使景周不得不相信这个所谓的真相。
景周也想试着问江练，却发现如今的江练早已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他变得越发偏执，他买下了景周原来住过的房子，将景周关在那里，哪怕景周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跑的意思。
可江练听不进这些，他仿佛只有在每一次欢愉中才能证明自己在景周心里的存在感。
而在每次结束后，景周才能偶尔在他身上找到昔日的一点影子。
江练会勾着他的手指，轻声叫他：“周周。”
“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理理我。”
“……你不要丢下我。”
一开始，景周偶尔还会回应。
回过头，迎着江练眼中的欣喜，景周对他说：“你放我走吧。”
可一旦景周这么说，迎接他的就会是又一场深入骨髓的欢愉。
汗水交融，江练抱着他，在他的耳垂上咬出一个很深的痕迹。
“你永远都别想丢下我。”
在那之后，再回应江练的，就成了景周的背影，以及漫长的沉默。
景周彻底将自己困在了自己的小瓶子里，拨弄着江练曾在这里留下过的痕迹，茫然地对着一地狼藉整日地发呆。
他们本不该互相折磨，但他们却选择了最残酷的方式惩罚彼此。
而在这段时间里，支撑景周的就成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真相。
他不相信这一切真的会是江练做的，江练再疯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由于一直被关着，景周搜集证据的过程很艰难，他也试过趁着江练熟睡偷偷跑出去过，但没跑出多远就被江练抓了回来。
每次被抓回来，景周就会被丢到床上折腾，折腾得他两天都下不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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