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顾枫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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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顾枫眠

所谓验封礼,其实实践起来并不复杂,但由于宁安世子府只有个世子,没有侯爵,只能叫沈宓亲自当着皇帝的面走个过场。

当日早朝上,满朝文武都立在玄岐大殿前等着,本以为能盯着沈宓那毒瘤规规矩矩一回,身着华服值礼谢恩,却未曾想众人正事儿都快商议完了,也迟迟未见沈宓的身影。

眼看坐在高位上的闻濯神色愈来愈沉,众臣便心照不宣地顺杆子爬着,借此好骂了一番沈宓藐视皇威。

礼部尚书吴西楼更是觉得荒唐,他如今一把年纪劳心费力地为了那么个混账写章程,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沈宓竟敢当众拂了闻濯亲下的旨意。

随即怒不可遏地下跪,痛斥沈宓欺人太甚,甚至捶胸顿足地提及先帝在位时,在举国推行的尊崇礼道的明令。

呕心沥血十数载换来的祥和安定之态,却叫一个血统不明的外人视若罔闻,他沈宓凭什么!

闻濯闻言眸色阴沉,半晌未曾搭话,急的满朝文武心下惶惶不安,三秋天流了一颈子大汗。

正僵持不下时,丞相姚清渠又站了出来,他道闻濯是履行先帝遗旨是合乎情理之事,但当下沈宓践百官颜面,将值礼验封当作儿戏耍弄,不顾他一片恩泽之心,肆意妄为,实在可恶。

由是、摄政王既然在职监国,自然要顾全大局,针对此事,无论如何都当给今日求全观礼的大臣们一个说法

见丞相大人开了金口,剩下的那几位一直想开口却没能开得了口的便瞬时来了底气,煞有介事地撩起官袍往殿上一跪,便恨铁不成钢地喊道:“宁安世子欺人太甚,公然罔顾礼数是待陛下不忠、殿下不敬啊,还请陛下降罪!”

户部尚书顾风眠更是骂的涕泗横流,顺带还将他日日上书陈表的那些私仇旧怨,当着百官之面兜了个底。

当年青楼纵火一案,他家里那个便在里头断送了性命。

先帝在位时,他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也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戳着先帝心虚的地方重提此事,但他背地里贪污受贿的行当确实落人口实,叫先帝抓住了把柄拿捏,最后自认倒霉,才能有惊无险地将头上的乌纱帽坐到了今日。

如今先帝仙去,当年威胁他的证据俱毁,只靠一个傀儡小皇帝牵着的朝局本就如同危卵,况且一个边陲野地的和尚庙长起来的摄政王,能借着嘉靖余威掀起什么浪花。

此前俯首称臣,尽忠尽职不过是乱世败于安稳懒得相争罢,可叫人几次三番当作软柿子捏是当真窝囊极了,他等事君坐任两朝,今时何苦要为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煞星委曲求全?

于是道:“臣抱丧子之痛几载,夙夜难寐实在难以释怀,先帝当年念及沈宓这顽徒孤寡可怜,便未曾深究,可如今他不但未感念介怀,却越发作威作福起来,殿下倘若仍旧替他蒙混过去,实在是有伤忠良之心呐!”

实则这么些年沈宓身上背的官司明里暗里攒下了不少,殿中所立十有八九都是想要教他偿命的,一经顾风眠这么旧事一重提,心下愤懑如同已压不住闸门一般一泻千里——

即满朝文武百官跪地泣血,声声讨伐沈宓此人天诛地灭,除了平时几个朝乾夕惕的还畏畏缩缩立在众人身后不敢表态,也就只有温珩眉头紧锁,脊骨挺的笔直。

闻濯原本垂眸泰然,继而掀眸看了温珩一眼才出声道:“温大人怎的不跪?”

温珩心头一跳,随即撩起官袍跪地告忠:“殿下明鉴,臣无态可表、无情可陈。”

闻濯笑了笑移了视线看向殿中,装模作样地说:“本王自知沈宓罪孽深重,本意也并未要一直包庇他,可要他活着,是先帝在时亲笔拟下的遗旨,况且如今那顽徒瞎了一双眼、落一身病骨,瞧模样也像是活不长了,先帝尸骨未寒、在天之灵尚未消散,诸位今日当真要咄咄逼人,教本王处死他么?”

吴西楼道:“可藐视皇威,是为大不敬,该当治罪!”

顾风眠也跟风道:“还望陛下明鉴。”

闻钦的心思早飘到十里八外去了,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他,顿时还觉得新鲜,正打算开口说两句,又闻见身侧闻濯冷不伶仃地问道:“那吴大人希望陛下治沈宓一个什么罪?”

吴西楼心下想的当然是处死最好,但要按处罚他一时也未想到合适的。

倘若罚重了,照闻濯这大事化小的性子自然会揪着他的居心,把他当靶子看待,罚轻了的话自然也就失去了今日讨伐的目的,铁青了面庞只好装模作样道:“今日百官作证,臣自然是以满朝文武为上。”

闻濯轻飘飘地笑了笑,反倒好说话地侧首问起了闻钦:“那陛下以为呢?”

闻钦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直觉毛骨悚然:“权由皇叔定夺。”

闻濯得逞一般挑眉看向吴西楼:“那便罚世子闭门思过三月,扣除一年俸禄。”

他说完并未等底下几个老匹夫表态,起身一拂袖,便飘飘然地从座位上离去,丢下闻钦和满朝文武大眼对小眼。

闻钦没有他那气定神闲的气质,镇场子的皇叔甫走,他便鹌鹑露了原形,看着无数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一心只想逃到宫里美人软玉香怀里躲着,一声令下退朝,忙不迭地便跑了。

——

沈宓前几日在院里歇觉卷了一身寒凉秋风,第二日便伏了病,每日浑浑噩噩地醒来倚在窗边失神良久,也不知晓实在思索什么。

故而到了验封观礼这日,他醒的格外晚,管家敲门敲了几回也不见里头有人答应,推门又见里头反插上了,于是命人蛮力撬开了窗子。

屋里头沈宓睡的正熟一般,榻上清瘦一团,起伏甚微,但好歹人是活着的。

管家一把年纪翻窗进去,又遣人拿了汤药过来,伸手谨慎地推了沈宓两把,却不料方才还熟睡的人倏地坐起身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和他四目相对。

前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心头一窒,直到看清楚了沈宓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才回过神来。

“世子,又做噩梦了?”管家转身捞起屋里架子上放的毛巾替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沈宓不曾回话,沉默着扯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眼纱,将那双瞎了的眸子彻底露了出来——他的眼皮上布着几道狰狞的红色伤疤,瞳孔呈墨色深不见底,却是闪着微光的。

他分明就未瞎。

“世子这是做什么?快系上!”管家急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沈宓笑了笑,将那眼纱缠在手腕上把玩:“你们说只有这样才能窥见安稳,实则不是的,”他指了指自己侧脸:“还得聋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还得残了。”

管家不去看他,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说:“世子是受了风寒,才会头脑昏沉。”

沈宓挥开他的手:“我知晓我在说什么,”他看向窗边放的汤药碟子:“死不是比这样来的更快么?”

“吃了药就好了。”随即管家转身将药端了过来。

沈宓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将药碗掀了,当着他面不管不顾地踩了几脚瓷器碎片,蹭了满地绒毯的血。

“你怎么不拦我?”他踩在一块瓷片上笑着,任由锋利的瓷片嵌进他的肉里。

“今日有验封之礼。”管家看着他无动于衷。

“那你更应该拦下我,”沈宓钳着两脚碎瓷片往他身前走了两步:“你为什么不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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